临安公主见父皇面色仍有不虞，忙上前一步劝道：“父皇莫要动气。夫君常，辽东这些新奇工艺，须得慢慢推开才好。若真个贸然把法子都散出去，看似是让大家都能做，实则未必是福。”
朱元璋抬眼瞧她：“哦？这话怎讲？”
公主便道：“夫君，如今这世道，士绅豪族本就家大业大，手里攥着银钱和田地。若这工艺一下子传开，他们定会抢先占了先机，凭着财力开大厂、囤材料，把这营生牢牢把持住。到那时，他们想抬价便抬价，想压价便压价，百姓哪里争得过？到头来，工艺是传开了，可士绅豪族的财富反倒涨得更快，百姓依旧只能看着，半点好处也沾不上，不定日子还会更难些。”
她顿了顿，又道：“不如慢慢来，让官府先学着办厂，把价钱稳住，再一点点往民间推，让百姓能实实在在用上，才是正经。夫君，这事儿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方能让百姓真真切切得些实惠。”
朱元璋听着，眉头渐渐舒展些，喃喃道：“慢慢推……倒也有几分道理。是了，急功近利反倒坏事。”
着，看向马皇后，“你看，这丫头的夫君，倒比咱想得周全些。”
马皇后笑着点头：“年轻人有年轻饶考量，这般稳当些，总是好的。”
辽王朱植从府衙回来时，身上还带着些风尘气。
他刚处理完一上午的政务，步履沉稳地踏入内堂，见朱元璋与马皇后正坐着话，忙趋步上前，规规矩矩行了大礼：“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朱元璋抬眼瞧他，摆摆手：“起来吧，今日衙里事多不多？”
朱植起身应了声“还好”，目光扫过一旁的临安公主，又侧身行了一礼，语气带着几分亲近：“皇姐，你也来了？”
临安公主笑着点头：“刚到没多久，正陪父皇母后话呢。看你这模样，定是忙了一上午，先歇歇吧。”
马皇后也道：“是啊，植儿，坐下喝口茶，看你额上还有汗呢。”
着便让仆从递过茶盏。
朱植谢过，接过茶盏在一旁坐下，堂内气氛又热络了几分。
辽国公的府邸与辽王府相隔不远，中间只隔着两条街。
若乘上马车，不用扬鞭急赶，慢悠悠地走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
寻常日子里，两边府邸的人往来也方便，有时送些物件，或是传话，脚程快的仆从走着去，也就半盏茶的功夫。
便是遇着雨路滑，马车轱辘碾过柏油路，不沾泥带水，片刻功夫便能从府门到府门，倒省了不少脚力。
正因离得近，辽王朱植闲时也常去国公府走动，或是议事，或是闲聊，倒比去别处方便得多。
这会儿临安公主在王府，若想回自己府里，吩咐一声备车，转瞬便能抵达，倒也省心。
朱元璋望着朱植，见他眉宇间添了几分沉稳，再不是当年在宫里那般毛躁稚嫩的模样，心里先有了几分满意，嘴上却带着些打趣问道：“你这子，来辽东这些时日，瞧着是出息了。只是不知，常孤雏那臭子是不是偷懒，把一堆事都丢给你扛了？”
朱植闻言，忙笑着摆手：“父皇这可误会了。姐夫哪里是丢事给我，分明是特意栽培。他常，我既在辽东理事，便得实打实学些真本事，不然将来真要独当一面治理藩地，岂不是要出乱子？”
他顿了顿，又道：“这些日子，府衙里的事，他总让我先拿主意，过后再细细教我哪里考虑不周，哪里处置不妥。便是那些新奇营生，像那蒸汽火车、柏油路的事，也肯耐心跟我讲其中门道。儿臣能长些见识，多亏了姐夫肯放手让我历练。”
朱元璋听着，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些笑意：“哦？他倒有这份心。如此来，这臭子倒也不算白占我朱家的便宜。”
马皇后在一旁笑道：“年轻人能互相帮衬着长进，总是好的。植儿能学到东西，常孤雏能得个助力，两全其美嘛。”
朱植连连点头：“母后的是。姐夫待我实在尽心，儿臣心里都记着呢。”
着，眉眼间满是诚恳，倒让朱元璋先前那点玩笑般的疑虑消了个干净。
辽东的政务，确与大明别处大不相同。
自常孤雏平定簇，便大刀阔斧推起新政：先是拿那些占着大片土地的土豪开刀，把田产分给无地的百姓，这便是“打土豪，分田地”；又搞“承包责任制”，让百姓自家包霖去种，收成多了自家得的也多，干活便有了劲头。
除此之外，惠民福利也不少：修桥铺路不向百姓摊派银子，反倒是官府出钱雇人；生了病有医馆能瞧，穷苦人还能领些药钱；便是娃娃们上学，也不用缴太多束修，官府给学堂补着银钱。
这些章程，在大明其他州府，是想也不敢想的。
更奇的是辽东的教育，早不似别处只教孔孟儒学。
这里的学堂，除了讲些历史故事，还教“数理化”——算学不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而是琢磨些数字里的门道；“理”是讲地万物的道理，为何水会结冰，为何火烧会热；“化”是看些物件掺在一起会变模样，譬如石灰遇水会发烫。
还影生物”，教娃娃们认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它们如何生如何长。
这般新政新学，让辽东的风气渐渐变了：百姓脸上多了笑意，干活更勤；娃娃们念书，不单是为了考科举，也想弄明白那些新奇的学问。
这一切，都与大明腹地的旧模样，判若两地。
到底，辽东这地方，最是务实。
不管是推新政，还是办学堂，都不求那些虚头巴脑的名头，只看实在用处。
打土豪分田地，是让百姓有地种、有饭吃；搞承包责任制，是让肯干的人多得名利，日子更有奔头；修桥铺路、设医馆、减学费，桩桩件件都落在百姓的日常生计上，看得见摸得着。
便是那新学，也不空谈义理，教的都是能派上用场的本事——算学能记账、丈量土地；理化能懂器物原理，琢磨新法子；生物能识五谷、辨药性。
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问一句“这事儿对百姓好吗？能让日子过好些吗？”
这般实打实的做派，不图虚名，只重实效，便是辽东最显眼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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