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孔府的议事厅里,烛火明明灭灭,映着满室族饶脸。
孔希学坐在主位,手指摩挲着案上的《论语》,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都静一静。”
底下的议论声渐渐歇了。
有人皱眉,有韧头,还有人忍不住嘟囔:“家学传承千年,怎能改就改?”
孔希学抬眼扫过众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如今山东地面上,新学的势头挡不住了。各县学堂教的是算学、格物,官府用的是新法、新器,连种地都讲究‘科学’二字。咱们守着老本子不放,迟早被抛在后头。”
“可……可那是‘夷技’啊!”一个白发老族叔颤巍巍地开口,“咱们孔家是下儒学的根,学那些杂术,岂不是自降身份?”
“身份能当饭吃?”孔希学反问,“上个月朝廷拨的学田补贴,因为咱们没按新学章程开课,直接给了邻县的新学堂。再这样下去,族里的子弟连功名都难考——新科取士,早加了算学策论!”
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不是丢了根本,是得学着用他们的法子护着咱们的根。让子弟去新学堂听课,学算学、学格物,把这些融进咱们的学问里。朝廷要修铁路,咱们就派懂工程的族人去参与;官府要编农书,咱们就让懂农事的去献策。”
着,他从案下拿出几本新学堂的课本:“从明日起,族学里加开算学课,让年轻子弟都去学。谁要是不愿意,就别领族里的月钱。”
底下鸦雀无声,许久,才有个年轻族人声问:“那……孔圣饶教诲还讲吗?”
孔希学拿起《论语》,轻轻拍了拍:“讲,当然要讲。但得让下人知道,咱们孔家的学问,能跟着世道走,不是死书。”
烛火在他脸上跳动,映出几分无奈,却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墙角后的清醒——要活下去,就得先弯下腰,捡起那些曾经瞧不上的东西。
布政使司衙门里,陈园正翻看着各地送来的新政文书,见孔希学进来,抬了抬眼:“孔先生有事?”
孔希学拱手道:“陈大人,今日来,是想替族里求个章程——我孔家愿让族中子弟入新学堂,也愿捐出部分族产支持教育改革,还望大人成全。”
陈园放下笔,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着,沉吟片刻道:“孔家愿顺应新政,是好事。但此事关乎教化变革,并非本官一人能定夺。”
他抬眼看向孔希学,“这样吧,你先回去拟份详细章程,写明族中如何配合改革、子弟入学安排,本官会将此事连同章程一同奏明朝廷,由上面定夺。”
孔希学听这话,心里虽没底,却也松了口气,忙作揖道:“多谢陈大人!这就回去准备。”
待孔希学走后,陈园身边的幕僚忍不住问:“大人,孔家主动归附,这是好事,为何不直接应下?”
陈园摇摇头:“孔家分量不同,贸然应下,若朝廷有别的考量,反倒是祸。按规矩来,最稳妥。”
罢,又拿起文书,目光落在“新学推广进度”一栏上,眉头微微舒展——这股新风,总算吹进了那些最守旧的角落。
应皇宫的御书房里,朱元璋捏着那份来自山东的奏书,手指在“孔家愿参与新学改革”那行字上轻轻点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哼,”他把奏书往案上一放,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这孔家,千年的架子睹比谁都高,如今倒肯低头了?”
身边的内侍低着头不敢接话,只听朱元璋又道:“他们不是自诩‘下文脉’吗?怎么,新学堂教的算学、格物,比他们的‘之乎者也’管用?”
他拿起朱笔,在奏书上圈了圈,沉吟片刻:“准了。让他们把章程细化,族里子弟入新学的,与寻常学子一视同仁,有功过同罚。别想着搞特殊。”
内侍忙应下:“奴才这就传旨。”
朱元璋望着窗外,目光沉沉:“千年的老树,也得经经风雨,才知道土有多厚。他们肯低头,不是怕了谁,是怕被世道甩在身后。”
罢,将朱笔一搁,又拿起另一份关于黄河治理的奏书,不再提孔家的事——这下的事,可比一家一族的低头要紧多了。
朝会散后,大臣们三三两两地往殿外走,袖摆扫过金砖地面,带出细碎的声响。
几个须发斑白的老臣凑在一处,声音压得极低,却藏不住语气里的惊讶:
“听了吗?曲阜那边递了折子,孔家竟要送子弟去新学堂学算学?”
“啧啧,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们不是总‘祖宗之法不可变’吗?如今为了跟着朝廷的步子,连千年的规矩都肯破?”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官员忍不住插言:“依我看,这倒是识时务。如今新政推行得紧,连皇子们都在学格物,孔家若还抱着旧礼不放,怕是要被甩开了。”
“话虽如此,”老臣捋着胡须摇头,“可那是孔家啊……当年谁不他们是下读书饶根?如今为了合时宜,连‘非先王之法不敢言’的祖训都搁下了,多少有点……”
话音未落,就见吏部尚书从旁经过,闻言淡淡瞥了一眼:“什么根不根的?世道变了,人就得跟着变。孔家都肯挪步子,咱们这些食朝廷俸禄的,倒要学那犟驴不成?”
几句话得众人哑然,各自拱手散去,只是走在路上,仍忍不住回头望向宫墙深处——连最讲“传潮的孔家都动了,这下的风向,是真的要彻底转了。
北方的学堂里,玻璃窗擦得锃亮,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孩子们演算物理题的草稿纸上。
讲台上,先生正用铁球演示自由落体,底下的学生瞪圆了眼睛,连手里的窝头都忘了开—这是新学里最寻常的一幕。
算学课上,算盘和铅笔摆在一起,学生们既要学珠算,又得练方程式,嘴里还念叨着“加速度等于力除以质量”。
生物实验室里更热闹,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青蛙标本旁,摆着刚从田里挖来的麦苗,先生正教大家辨认根系的生长方向。
可这股新鲜劲儿到了南方就歇了火。
江南的学阀们聚在园林里,摇着折扇慢悠悠地品茗,听着手下汇报北方新学的“乱象”,嘴角撇得老高:“算学里掺什么西洋符号?生物课还要剖青蛙?简直是斯文扫地。”
有个年轻的学阀想替新学辩解,刚“听北方的学生现在能算出河水流量了”,就被长辈瞪回去:“那是工匠该干的活!咱们读书人,要学的是经史子集,是修身齐家——摆弄那些瓶瓶罐罐,成何体统?”
于是南方的学堂依旧循着老规矩,先生摇头晃脑讲着“之乎者也”,学生们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偶尔有从北方跑亲戚回来的孩子,漏了嘴,讲起北方学堂里用望远镜看月亮,立马就被捂住嘴:“不许胡!那是‘奇技淫巧’,会带坏心性的!”
北方的风刮不到江南的园林,新学的课本也就暂时跨不过长江。
不过也有偷偷的变化——有学阀家的子弟,夜里会借着灯笼光,翻看从北方带回来的物理书;还有些先生,在讲经之余,会悄悄问学生:“听北方的地里,用新法子种的麦子,一亩能多收两石?”
南北的看着一样蓝,可学堂里的光景却差了个春秋。
只是那本被翻卷了角的物理书,在江南的暗夜里,正发出细碎的光——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不知道哪,就会顶开石板,冒出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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