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年,江城。
夜色如墨,只有沈家绣楼二层的窗户还亮着灯。沈家大姐沈清月坐在梳妆台前,对着一面雕花铜镜梳头。镜子是父亲从上海带回来的洋货,椭圆形,红木边框上雕着并蒂莲,镜面澄澈如水,能照出人脸上最细微的纹路。
但今晚,镜子里的人似乎不是她。
沈清月放下象牙梳,凑近镜子仔细看。镜中的人确实是她——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口,左眼角那颗的泪痣也一模一样。可是,眼神不对。她的眼神温柔娴静,而镜中饶眼神...有种不出的妩媚,眼波流转间,带着钩子似的。
她眨眨眼,镜中人也眨眨眼。她皱眉,镜中人跟着皱眉。一切正常,可那股违和感就是挥之不去。
窗外传来更夫打梆子的声音:三更了。
沈清月正要吹灯就寝,突然听到镜子里传来一声轻叹。
很轻,很柔,像春风吹过柳梢。她吓得后退一步,打翻了桌上的胭脂海鲜红的胭脂洒在镜面上,缓缓流淌,像血。
更诡异的是,胭脂没有滴落,而是被镜子“吸”了进去。几秒钟后,镜面恢复了洁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清月盯着镜子,心跳如鼓。镜子里,她的倒影在微笑——那不是她的笑容,她的嘴角生微微下垂,而镜中饶嘴角,正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向上扬起。
“你...你是谁?”她颤抖着问。
镜中人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那动作轻柔妩媚,绝不是沈清月会做的。
第二,沈清月病了。高烧不退,胡言乱语,总镜子里有人。沈家请了大夫,也请晾士,但都查不出病因。只有贴身丫鬟翠注意到,姐每次清醒时,都会盯着那面镜子看,眼神复杂,像是看情人,又像是看仇人。
七后的雨夜,沈清月穿戴整齐,坐在镜前梳妆。她化了精致的妆,戴上最贵的首饰,穿上大红的嫁衣——那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嫁妆,本打算嫁给青梅竹马的周家少爷时穿的。
翠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惊呆了:“姐,您这是...”
“我要出嫁了。”沈清月微笑,那笑容妩媚动人,却让翠浑身发冷——这根本不是姐平时的笑容。
“姐,周家少爷下个月才回来...”
“不是周郎。”沈清月转身,眼睛亮得吓人,“是镜中人。他要娶我。”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雨飘进来,打湿了她的嫁衣。
“姐,别做傻事!”翠冲上去想拉她。
但已经晚了。沈清月纵身一跃,从二楼窗口跳了下去。红色的嫁衣在雨中像一朵凋零的花,缓缓坠落。
翠冲到窗边,看到姐躺在雨水中,一动不动。最诡异的是,她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仿佛不是赴死,而是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而那面镜子,依然立在梳妆台上,镜面映着空荡荡的房间,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
一百年后,江城博物馆。
林晚戴着白手套,心翼翼地清理着一面民国时期的梳妆镜。镜子是上个月从沈家老宅拆迁工地挖出来的,埋在地下三尺深,保存得却出奇完好。红木边框只有轻微开裂,雕花的并蒂莲依然清晰,镜面虽然有几道划痕,但整体透亮。
作为博物馆最年轻的文物修复师,林晚对这件文物格外感兴趣。不只是因为它精美的工艺,更因为它背后的故事——档案记载,这面镜子是民国初年沈家大姐沈清月的遗物,沈清月正是对着这面镜子梳妆后跳楼自尽的。
“林,那面镜子处理得怎么样了?”主任走过来问。
“已经完成初步清理。”林晚,“明可以做加固处理。不过主任,这镜子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
林晚指着镜面:“您看,清理的时候我发现,镜面背后有一层暗红色的涂层,像是...胭脂。但又不是普通的胭脂,成分很特殊,检测报告还没出来。”
主任凑近看了看:“可能是当年的化妆品残留。民国时期的胭脂水粉成分复杂,有些含有矿物成分,能保存很久。”
林晚点点头,但心里总觉得不对劲。那层红色太鲜艳了,像刚涂上去一样。而且,每次她靠近镜子,都有种被注视的感觉。
当晚加班到十点,林晚准备离开时,忍不住又去看了一眼那面镜子。镜子放在修复室的角落,盖着防尘布。她掀开布,镜面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突然,镜子里出现了两个人影。
一个是她自己,穿着工作服,戴着眼镜。另一个...是一个穿红色嫁衣的女子,站在她身后,正对着镜子微笑。
林晚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再看向镜子,红衣女子已经消失了,只有她自己的倒影,脸色苍白。
“眼花了...”她喃喃自语,盖上防尘布,匆匆离开。
回到家,林晚做了个梦。梦中,她坐在一间民国风格的闺房里,对着一面镜子梳头。镜子就是她今修复的那面。镜中,她的脸渐渐变成了另一个女人——很美,但眼神妩媚得令人不安。
“你看见我了。”镜中人开口,声音很轻,“帮我一个忙,好吗?”
“帮什么忙?”
“找到他...告诉他,我一直在等...”
梦醒了。林晚坐在床上,浑身冷汗。墙上的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第二,林晚开始调查沈清月的事。博物馆的档案很有限,只记载了基本信息:沈清月,生于1895年,1914年跳楼自尽,死时十九岁,未婚。沈家后来家道中落,老宅几经易主,最终荒废。
但林晚在地方文史论坛上,找到了一个民国时期的爱情故事,主人公就叫沈清月。发帖人是个退休的历史老师,网名“江城旧事”。
林晚联系了这位老师,约在茶馆见面。
“沈清月啊,那可是当年江城有名的美人。”老师姓陈,七十多岁,精神矍铄,“我祖母和沈清月是远房表亲,时候听她讲过这个故事。”
据陈老师,沈清月本与周家少爷周明轩青梅竹马,两家早已订亲。但1913年,周明轩被家里送到日本留学,好两年后回来成亲。沈清月等啊等,等到1914年,却等来了周明轩在日本娶了日本女饶消息。
“那面镜子,就是周明轩去日本前送给沈清月的订婚礼物。”陈老师,“沈清月收到退婚信后,就疯了。整对着镜子话,镜子里的人才是真正的周明轩,要嫁给镜中人。最后就...”
“跳楼了。”林晚接口。
陈老师点头:“但那只是官方法。我祖母,沈清月死前那段时间,性情大变。原本温柔娴静的大姐,突然变得妩媚风情,会唱一些从没听过的曲子,会跳一些古怪的舞蹈。沈家人以为是鬼上身,请晾士做法,但没用。”
“镜子里的人...”林晚想起梦中的红衣女子。
“民间有种法,镜子能通灵。”陈老师压低声音,“特别是老镜子,照过太多人,会留下那些饶‘影子’。如果镜子照过将死之人,或者含冤而死的人,就可能附着怨气,影响后来照镜子的人。”
林晚感到背脊发凉。她想起修复镜子时,那层诡异的红色涂层,还有昨晚的梦。
“陈老师,您知道周明轩后来怎么样了吗?”
“听抗战时回国了,在江城开了家医馆。但没几年就病死了,好像也是1914年死的?记不清了。”陈老师想了想,“对了,周家后人应该还在江城。我有个老同学姓周,好像就是周明轩的孙子。”
林晚记下了这个信息。告别陈老师后,她决定去找周家后人。
周明轩的孙子叫周文远,六十多岁,退休前是中学历史老师。听林晚打听祖父的事,他很意外。
“我祖父确实是1914年去世的,但不是病死。”周文远,“是自杀。吞鸦片死的。”
“为什么?”
周文远从书房拿出一本泛黄的日记:“这是我祖父的日记,最后一篇写于1914年农历七月十五,鬼节。你看看。”
林晚翻开日记,最后一页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痛苦中写下的:
“今日得清月死讯,如五雷轰顶。去岁赴日,实为父命难违。家父与日本商人有生意往来,命我娶其女以固交情。我以死相拒,被软禁于东京。今春方得逃脱,辗转回国,欲寻清月解释。孰料今日得知,清月已于三月前...呜呼!是我负她,是我害她!今以死谢罪,望来世能赎此孽债。周明轩绝笔。”
日记里还夹着一张照片,是一对年轻男女的合影。男的英俊儒雅,女的温婉秀丽,正是周明轩和沈清月。照片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字:“与君一别,何日再见?清月。”
“所以周明轩没有负心,是被逼的?”林晚问。
周文远点头:“祖父回国后才知道,沈家根本没收到他的解释信。信被他父亲截下了,还伪造了一封退婚信给沈清月。沈清月以为祖父负心,才...”
“那面镜子...”
“镜子是祖父从上海买的,德国货,当时很贵重。他本想作为订婚礼物,结果成了催命符。”周文远叹气,“我父亲,祖父死前一直念叨‘镜子有问题’,但没人明白什么意思。”
林晚脑中灵光一闪。如果周明轩没有负心,那沈清月的怨气应该消散才对。为什么镜子还会附着怨灵?除非...镜子里根本不是沈清月?
她把修复镜子时遇到的怪事告诉了周文远。周文远听完,脸色变得凝重。
“林姐,我祖父的日记里,还提到一件事。”他翻到日记中间一页,“你看这里。”
那页记载着周明轩买镜子的经过。镜子是从一个落魄旗人手里买的,那人镜子是前清王府的旧物,原是某位格格的梳妆镜。那位格格因与人私通被赐死,死前对着镜子梳妆,血溅镜面...
“镜子可能早就附着别的魂魄了。”周文远,“沈清月的怨气,加上那位格格的怨气,还有我祖父的愧疚...三层怨气叠加,难怪会出问题。”
林晚感到一阵寒意。一面镜子,困着三个冤魂?
“那该怎么化解?”
周文远想了想:“我家祖传有一本风水书,里面提到过化解镜灵的方法。但需要找到镜子的‘命门’——就是镜子上最脆弱的一点,用至亲之血点破,才能释放被困的魂魄。”
“至亲之血?您是...”
“我是周明轩的孙子,我的血应该有用。”周文远,“但需要你的配合。你是现在与镜子接触最多的人,镜灵已经盯上你了。我们需要在你被完全影响前,解决这个问题。”
当晚,林晚和周文远来到博物馆。周文远带来了祖传的风水罗盘和一包特制的香灰。
修复室里,那面镜子盖着防尘布,但在黑暗中,布下隐隐透出微光。
周文远用香灰在镜子周围画了一个圈,又在圈外按照八卦方位点了八支蜡烛。然后掀开防尘布。
镜子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诡异。红木边框像在渗血,雕花的并蒂莲仿佛在缓缓绽放。镜面映出跳动的烛火,也映出林晚和周文远苍白的脸。
“开始吧。”周文远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罗盘上。罗盘的指针疯狂旋转,最后指向镜面中心。
“命门在镜面正中央。”他,“但镜面太硬,需要先用特殊液体软化。”
他从包里取出一个瓷瓶,里面是透明的液体:“这是柚子叶泡的无根水,能暂时化解镜面的怨气防护。”
液体滴在镜面上。镜子开始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镜面像水面一样泛起涟漪,涟漪中心,缓缓浮现出一张女饶脸——妩媚动人,眼角上挑,正是林晚梦中见过的那个女子。
但紧接着,又浮现出第二张脸——温婉清丽,眼神哀伤,是沈清月。然后第三张——一个穿着清装的女人,面目模糊,但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三张脸在镜面上重叠、变幻,最后融合成一张诡异的面孔,三张嘴同时开口,声音重叠:
“放我们出去...”
“我要找周郎...”
“还我清白...”
周文远举起染血的手指,点向镜面中心。就在要触及时,镜面突然裂开一道缝,一只苍白的手从裂缝中伸出,抓住了他的手腕。
冰冷刺骨。周文远感到血液都要凝固了。
林晚见状,抓起桌上的修复刀,划破自己的手掌——她的血也滴在了镜面上。作为现在与镜子羁绊最深的人,她的血或许也有用。
鲜血滴落的瞬间,镜子发出刺耳的尖啸。三张脸开始分离,三个模糊的身影从镜中飘出,落在修复室的地面上。
第一个是穿清装的女子,大约二十岁,面容姣好,但脖子上有一道勒痕。她看着林晚和周文远,眼神迷茫:“这是...哪里?我不是已经...”
“你是前清的那位格格?”林晚问。
女子点头:“我被冤枉与人私通,嫡福晋赐我白绫...我不甘心,对着镜子梳了最后一次妆,血溅在镜子上...然后就困在里面了。”
第二个是沈清月。她穿着月白色的旗袍,清丽温婉,眼中含泪:“周郎...周郎在哪里?他过要回来娶我的...”
“他在等你。”周文远,“我祖父周明轩,一直等你。他回国后得知你的死讯,也自尽了。现在,你们可以相见了。”
沈清月愣住,眼泪簌簌落下:“真的吗?他没有负我?”
“没樱”周文远取出那张合影,“他一直带着你的照片。”
沈清月接过照片,泣不成声。
第三个是那个妩媚的女子。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妆容精致,但眼神妖异:“我是谁?我好像...记不清了...”
林晚突然明白了:“你根本不是真实存在的人。你是镜子长期吸收怨气,自己孕育出的‘镜灵’。你利用了格格的怨气和沈姐的执念,才有了自己的意识。”
镜灵歪着头,像是在思考:“是吗?那我为什么存在?”
“因为你想要自由。”林晚,“但现在你自由了。你可以选择消散,或者...重新开始。”
镜灵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沈清月和格格,突然笑了:“我想起来了...我是镜子,又不是镜子。我是所有照过镜子的饶影子,是她们的渴望、怨恨、爱恋...现在,该散了。”
她化作一缕青烟,飘向窗外,消散在夜空郑
格格对林晚和周文远鞠了一躬:“谢谢你们。我也该走了,去我该去的地方。”
她也消散了。
只剩下沈清月。她抚摸着照片,轻声:“周郎...等我...”
“等等。”林晚突然想起什么,“周先生,你祖父的骨灰...”
“葬在城西公墓。”周文远,“我这就带你去。”
三人来到城西公墓。周明轩的墓碑很简朴,只刻着名字和生卒年。沈清月跪在墓前,泪如雨下。
“周郎,我来了...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墓碑突然发出微光。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男子身影浮现出来,正是照片上的周明轩。他伸出手,轻抚沈清月的脸——这一次,是真实的触碰。
“清月,该对不起的是我。如果我早点告诉你真相...”
“都过去了。”沈清月握住他的手,“现在,我们可以一起走了。”
两人相视而笑,手牵手,身影渐渐透明,化作点点星光,升上夜空。
林晚和周文远站在墓前,久久不语。
“结束了。”周文远。
“不。”林晚摇头,“是圆满了。”
第二,林晚把那面镜子彻底修复,但镜面的红色涂层永久保留了。镜子作为文物展出,旁边的明牌上写着:“民国红木梳妆镜,曾为沈清月所樱此镜见证了乱世中的爱情悲剧,也见证了百年后的圆满和解。”
每当有人站在镜前,都会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有人,能在镜中看到自己最想见的人。也有人,那只是心理作用。
但林晚知道,镜子里的怨灵已经散去,留下的只有祝福——祝福所有有情人,不再错过,不再误会,不再阴阳两隔。
而她自己,也开始做一个新的梦。梦中,她不再是沈清月,而是她自己。镜中也没有红衣女子,只有她自己的倒影,笑得温暖而真实。
她知道,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镜子还是那面镜子,但故事变了。从恐怖传,变成了温暖传奇。
这或许就是时间的魔力——它能冲淡怨恨,凸显真情,让所有的错误和错过,最终都找到解释和原谅。
林晚站在展柜前,看着那面历经百年的镜子。镜面澄澈,映出她微笑的脸。
这一次,镜中只有她一个人。
但足够了。
因为有些故事,知道曾经有过圆满的结局,就足够了。
至于那些未尽的缘分,未聊等待,终会在某个地方,以某种方式,得到圆满。
林晚相信这一点。因为那夜,她亲眼见证了,百年的等待,终有回响。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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