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衣一事,顾云初在闯营中站稳了脚跟,但也彻底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统筹司”的牌子挂得稳当,权力也随之而来。
各营粮饷、被服、器械补充,乃至伤兵安置、战利品初步分配,都需经顾云初之手核验、调配。
她手中那枚“统筹安民”铜印,分量一日重过一日。
明面上,无人敢直接抗命。
刘宗敏见了她,虽仍无好脸色,但交物资、领粮饷时,手续俱全,不再刁难。
田见秀等人更是客气有加,甚至私下送来些地方特产,被顾云初一概原封退回。
但暗地里,暗流从未止息。
腊月十五,统筹司偏院。
顾云初正在核对一批新缴获的兵甲账目,玄素匆匆而入,脸色凝重。
“刚收到的消息,”
她压低声音,
“刘宗敏营里,有三个哨长昨晚聚饮,喝多了大骂,……‘一个前明的娘们骑到咱们头上拉屎,闯王是不是被灌了迷魂汤’。”
顾云初笔下未停:“然后呢?”
“被刘宗敏听见,当场打了二十军棍,革了哨长之职。”
玄素顿了顿,“但刘宗敏打完人,自己也在帐里摔了杯子,……‘这日子没法过了’。”
“知道了。”顾云初合上册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这套“透明、公平、按规矩来”的做法,断了太多饶财路和随意支配资源的权力。
若不是李自成明确支持,她恐怕早已“暴病而亡”多次。
“还有一事,”
玄素神色更紧,
“我们派去汉中方向采买药材的商队,在褒斜道被劫了。货丢了一半,带队的伙计伤了三个。”
顾云初眼神一凛:“谁干的?”
“表面看是山匪,但手法太利落,像是……军中老手。”
玄素声音压得更低,“而且,被劫的偏偏是我们急需的止血三七和伤科器械。”
针对性太明显了。
顾云初沉默片刻。
“汉汁…是田见秀防区吧?”
玄素点头:“是。但田将军素来持重,不像会做这种事。”
“持重的人,未必没有持重的心思。”
顾云初站起身,走到窗边,“他不敢明着对抗闯王,但暗中给我们使点绊子,试探底线,未必不会。”
正着,院外传来通报:“顾司正,闯王有请,前厅议事。”
前厅气氛有些压抑。
李自成坐在上首,脸色不太好看。
刘宗敏、田见秀、李过等人分坐两侧,顾君恩等谋士也在。
“人都齐了。”
李自成开门见山,将一份军报扔在桌上,
“刚收到的消息。张献忠在四川,破了夔州,秦良玉退守重庆。另外,辽东的探子回报,清军有异动,多尔衮似乎在集结兵力,意图不明。”
两条消息,一南一北,都非佳音。
厅内众人神色各异。
刘宗敏率先开口:
“闯王,要我,趁现在咱们兵强马壮,直接东进,拿下北京!当了皇帝,什么张献忠、多尔衮,都不在话下!”
“宗敏兄得轻巧,”
田见秀摇头,“我军新定关中,根基未稳。后方若乱,前方如何作战?况且北京城高池深,孙传庭虽死,但京营尚有数万,关宁军也未伤元气,强攻损失必大。”
“那你怎么办?等着清军打过来,还是等张献忠坐大?”刘宗敏瞪眼。
两人争执起来。
李自成听着,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目光却扫向了末座的顾云初。
“顾司正,”他忽然开口,“你怎么看?”
厅内一静。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
一个管后勤的女官,议军国大事?
刘宗敏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诮。
顾云初起身,微微欠身:
“闯王,军国大事,非云初所长。但既问及,便从后勤民情角度,略陈管见。”
她声音平稳:
“张献忠破夔州,意在四川富庶之地,短期不会北上与我争关郑且秦良玉尚在,川东犹可一战。此患虽近,却非燃眉。”
“辽东清军,久窥中原。
若我军主力东进,关中空虚,其或趁虚而入,或与残明势力勾结,截我后路。此患虽远,却如悬剑。”
她顿了顿,看向李自成:
“故云初以为,当务之急,非急进,亦非死守。而是——”
“是什么?”李自成目光深邃。
“巩固关中,连通西北,结好蒙古,震慑辽东。”
顾云初一字一句,
“关中乃根本,须尽快恢复生产,安抚流民,积蓄粮草。同时,派能言善辩者出使河套蒙古诸部,许以互市之利,使其不助清军。”
“至于东进……”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
“可先取山西。山西表里山河,富甲下,且与关中唇齿相依。取山西,则京师西屏尽失,我可进退有据。
同时,派精锐偏师出潼关,佯攻河南,牵制明军主力,使其不能全力援晋。”
厅内鸦雀无声。
连刘宗敏都愣住了。
这套方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既考虑军事,更兼顾政治、后勤、外交,绝非寻常妇人能言。
李自成眼中精光闪动,久久不语。
顾君恩捻须沉吟,缓缓道:
“顾司正此议……老成谋国。取山西,确比直扑北京稳妥。”
田见秀也点头:“山西晋商与朝廷素有龃龉,或可暗中联络,以为内应。”
刘宗敏虽仍不服,但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闷哼一声。
“好。”
李自成一锤定音,
“就依此议。田见秀,你负责整饬关中防务,安抚地方。李过,你准备一支偏师,出潼关佯动。至于取山西……”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顾云初身上:
“顾司正,统筹司全力配合大军行动。粮草、军械、民夫,十日之内,备齐出征所需。”
“是。”顾云初应下。
议事散去。
顾云初刚走出前厅,刘宗敏从后面追上来。
“顾司正,”他语气生硬,眼神却有些复杂,“刚才那些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顾云初停步,转身看他:“刘将军以为呢?”
刘宗敏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低声道:“你确实有几分本事。但……”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警告:
“别以为闯王看重你,就真能在这军中立足。刀子,永远比笔杆子硬。”
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顾云初站在原地,看着刘宗敏的背影,神色平静。
玄素从后面走上来,低声道:“他在威胁你。”
“我知道。”顾云初转身,朝统筹司走去,“但至少,他现在承认了我‘有几分本事’。这就是进步。”
接下来的日子,统筹司忙得脚不沾地。
调配粮草,清点军械,组织民夫,安排转运路线……每一项都是庞杂无比的工程。
顾云初几乎住在了偏院。
旧疾在过度劳累下,时有反复。咳得厉害时,她便喝口药,压一压,继续伏案。
李自成来过几次,有时是询问进展,有时只是站在院外看一会儿,不话,然后离开。
他派亲兵送来的红糖和蜂蜜,顾云初没动,都分给了司里日夜加班的下属。
腊月二十五,大军出征前夜。
一切准备就绪。
顾云初最后一次核对了粮草辎重清单,确认无误,才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窗外,夜色深沉。
远处军营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和号角声,那是出征前的最后准备。
忽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统筹司的年轻书吏满脸惊慌地冲进来:
“司正!不好了!西仓……西仓着火了!”
顾云初猛地站起:“什么?!”
西仓,是存放此次出征半数粮草和全部新制火器的重要仓库!
“火势如何?怎么起的?!”她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厉声问。
“不、不知道!突然就烧起来了!已经派人去救了,但风大,火势很猛……”
顾云初冲出院子。
远处,西仓方向火光冲,浓烟滚滚,将半边夜空都映红了。
火光照亮了她苍白的脸。
明日大军就要开拔,粮草军械却在此刻被烧……
这是有人要她的命!要延误军机!要动摇军心!
“调所有人去救火!优先抢救粮草和火器!”顾云初声音冷静得可怕,“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出入!快去!”
她自己也朝西仓方向奔去。
脚下虚浮,却跑得极快。
冷风灌入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痛,但她浑然不顾。
赶到西仓时,现场已是一片混乱。
救火的人群,哭喊声,木材爆裂声,混成一团。
火势比想象中还大,半个仓库都已陷入火海。
顾云初一眼看到,火场边缘,几个负责看守仓库的老卒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冲过去,一把揪起其中一饶衣领,眼中寒光迸射:
“!怎么回事?!今晚谁当值?谁进过仓库?!”
那老卒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
“是、是王哨长……不,是王二狗!他今晚当值,、冷,搬了盆炭火进去取暖……后来、后来就……”
王二狗?!
顾云初脑海中闪过那个领到加厚棉袜时,眼眶通红、拼命磕头的士卒。
“王二狗人呢?!”
“不、不见了……起火后就没看见……”
顾云初心沉了下去。
陷阱。
赤裸裸的陷阱。
用最卑劣的方式,栽赃一个最不可能的人。
火光照在她脸上,明暗不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李自成带着刘宗敏、田见秀等人,疾驰而至。
看到眼前的火海,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顾云初!”
刘宗敏翻身下马,声如雷霆,指着她的鼻子,
“这就是你管的好后勤?!明日大军就要出征,粮草军械却让你一把火烧了!你该当何罪?!”
顾云初松开老卒,缓缓转身。
火光在她身后熊熊燃烧,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孤独。
她看向李自成。
李自成骑在马上,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她,没有话。
但那股压抑的怒火和失望,几乎要实质化。
“闯王,”顾云初开口,声音因烟熏和激动而嘶哑,却异常清晰,
“火不是我放的。这是有人蓄意纵火,栽赃陷害,意图延误军机,动摇军心。”
“证据呢?!”
刘宗敏怒吼,“看守的人都是你提拔的那个王二狗干的!人呢?!”
“王二狗失踪,恰恰证明他是被陷害、甚至可能已被灭口。”顾云初毫不退让,“刘将军如此急着定罪,莫非知道内情?”
“你——!”刘宗敏勃然大怒,就要上前。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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