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李自成终于开口。
声音不高，却带着威压，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他翻身下马，走到顾云初面前，两人之间只隔三步。
火光在他脸上跳跃，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深不见底。
“顾云初，”他缓缓道，每个字都像冰碴子，
“我信你，才将全军后勤交给你。明日出征，粮草军械却毁于一旦。你，有何话？”
这是最后的审牛
所有饶目光都钉在顾云初身上。
等着看她辩解，看她求饶，或者……看她被当场下令处死。
顾云初迎着李自成的目光，背脊挺得笔直。
她没有辩解，也没有求饶。
只是抬起手，指了指火场对面，那几座在夜色中沉默矗立的巨大阴影。
“闯王，”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
“西仓存的，只是明面上的粮草军械。真正的出征物资……在三日前，我已秘密转移至东仓和北仓。”
话音落地，满场死寂。
连呼啸的风声和木材爆裂声，都仿佛瞬间远去。
刘宗敏张大了嘴。
田见秀愕然瞪眼。
连李自成，瞳孔都骤然收缩。
“你……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波动。
顾云初从怀中取出一份清单，双手呈上：
“此乃东仓、北仓实际存储粮草、军械详细账目。请闯王查验。”
她顿了顿，继续道：
“三日前，我便接到匿名密报，称有人欲对西仓不利。
为防万一，我连夜秘密转移了七成重要物资，只留三成陈粮旧械在西仓掩人耳目。此事只有我与玄素，及三名绝对可靠的心腹知晓。”
“今夜西仓起火，恰恰证明密报为真，也证明……我军中，有内鬼。”
她抬起眼，目光如炬，扫过刘宗敏、田见秀，以及他们身后一众将领：
“此人不仅想毁我军资，更想借刀杀人，除掉我这个碍眼的‘娘们’。其心可诛，其行当斩！”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火场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李自成接过那份清单，就着火光快速扫过。
越看，眼神越是深沉。
账目清晰，存储位置、数量、种类，与出征所需分毫不差。
甚至……比预定的还多出两成备用！
他猛地抬头，看向顾云初。
火光中，这个清瘦的女子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眼底有血丝，嘴角甚至有一丝未擦净的血迹——
是方才奔跑时咳出的。
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那是算尽一洽破局而出的锐光。
也是……以身为饵、引蛇出洞的决绝。
李自成忽然明白了。
她早就知道有陷阱。
她甚至预料到了这场大火。
她没有声张，没有加强防备，反而将计就计，用西仓和三成物资做饵，钓出了暗中的人出手，也向所有人证明了——
她顾云初，不是靠侥幸，而是靠真本事和缜密心思，坐稳这个位置的。
“好……好一个顾云初。”
李自成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竟连本王……也一并瞒过了。”
顾云初垂眸：“事关重大，不敢走漏风声。云初擅专，请闯王责罚。”
“责罚？”
李自成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有赞赏，有后怕，也有杀意。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将领，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炸响：
“都听见了？！”
“顾司正早有防备，我军出征物资，完好无损！”
“有人想放火烧仓，延误军机，陷害忠良——”
他目光如刀，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是谁干的，自己站出来。若让我查出来……”
他没有完。
但那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杀意，让所有人脊背发寒。
无人应答。
只有火场燃烧的噼啪声。
刘宗敏脸色变幻，最终低下头。
田见秀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没人承认？”
李自成冷笑，
“好。顾君恩！”
“属下在。”顾君恩上前。
“此事交你彻查。西仓所有相关人员，全部拘押审问。三日内，我要一个结果。”
“是！”
李自成重新看向顾云初。
火光映照下，两人目光再次交汇。
“顾司正，”他缓缓道，“此事你处置得当，有功无过。待查清内鬼，一并论功行赏。”
“谢闯王。”顾云初微微欠身。
“明日大军照常开拔。”
李自成翻身上马，最后看了她一眼，“顾司正，统筹司，继续由你执掌。本王……信你。”
完，他一抖缰绳，骏马嘶鸣，带着亲卫疾驰而去。
众将领纷纷跟上。
刘宗敏临走前，深深看了顾云初一眼，眼神复杂难明，最终什么也没，打马离去。
火场边，很快只剩下救火的人群和顾云初、玄素几人。
夜风呼啸，吹得火星四溅。
顾云初一直挺直的背脊，终于微微弯了下来。
她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几乎站立不稳。
玄素连忙扶住她，将一颗药丸塞进她嘴里。
“何苦如此……”玄素声音发颤，“你若早告诉闯王，何必独自承担这般压力风险？”
顾云初咽下药丸，喘息稍平。
她看着渐渐被扑灭的火场，声音低微却清晰：
“告诉闯王，他或许会加强戒备，但内鬼就不会动手了。不动手，怎么抓得住尾巴？”
“我要的，不是防住一次暗算。”
她抬起眼，望向李自成离去的方向，眼中寒光未散：
“我要的，是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想动我，动统筹司，就要做好被连根拔起的准备。”
“经此一事，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敢在后勤上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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