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消失”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过后,留下的只有更深的沉寂与寒意。白班交接时,没有人问起老张,仿佛门卫室旁那个总是烟雾缭绕的干瘦身影从未存在过。艾文试图从王明脸上找到一丝波澜,但后者如同冰封的湖面,除了偶尔掠过控制台指示灯时那一闪而逝的凝重,再无其他表情。
艾文没有提起老张最后的遗言,尤其是关于“钥匙”的部分。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是老张用生命换来的信息,必须谨慎对待,甚至……不能轻易让王明知道。界线已经模糊,他无法确定中控室内是否绝对安全,王明是否完全可信。老张的遭遇让他明白,任何形式的“越界”,都可能招致可怕的“同化”。
接下来的夜班,艾文在恐惧中多了一份隐秘的目标。他依旧严格按照守则巡视,躲避锈渍,应对管道呼唤,警惕无面人影,但那双隐藏在暗红光影下的眼睛,开始更加仔细地搜索。他在寻找任何可能与“钥匙”相关的线索——一个不寻常的符号,一段刻在设备上的铭文,一张被遗落的纸片,或者任何与这僵化、重复的守则体系格格不入的东西。
厂区似乎也因为老张的“缺席”而变得更加躁动。暗红色的灯光波动愈发明显,有时甚至会短暂地闪烁,如同呼吸。地面的锈色水渍不仅范围扩大,偶尔还会凝聚成类似爪痕或扭曲人脸的模样,在他经过时微微蠕动,仿佛在无声地恫吓。无面人影出现的频率增加了,虽然尚未再出现复数围攻的情况,但它们停留的时间变长,“注视”也变得更加……具有穿透性,仿佛在评估他这颗“果实”何时成熟。
他的工牌,在储物柜里似乎也在加速“腐烂”。上面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那片混沌的灰白色中,隐隐透出了一丝不祥的暗红。
又是一个凌晨,距离3:17的铃声大约还有一个时。艾文巡视到了厂区边缘的一个老旧物料仓库。这里堆放的多是些淘汰或待维修的零部件,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空气中有股陈腐的机油和金属粉末味。按照守则,这里并非重点巡视区域,只需确认大门锁闭即可。
但今晚,当他用手电扫过仓库大门时,却发现那把锈迹斑斑的老式挂锁,竟然是虚挂在门鼻上的,并没有锁死!
一丝微弱的、不同于寻常铁锈味的纸页霉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守则没有提及这种情况。是之前的巡视者疏忽了?还是……某种“安排”?
艾文的心跳加快了。他想起老张的话:“找‘钥匙’”。这扇未曾锁闭的门,这异常的气味,是否是一种指引?
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左右环顾,确认四周只有压抑的红光和机器的低鸣。他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摘下了虚挂的锁,然后,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吱呀作响的铁门。
霉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更浓的金属尘埃。仓库内部空间很大,但被堆积如山的废弃设备和零件分割得如同迷宫。暗红色的灯光从高窗滤进来,在这里显得更加微弱,几乎难以驱散深沉的阴影。手电光柱成为唯一可靠的光源,刺破黑暗,照亮无数静止的、如同史前巨兽骨骸般的机器残骸。
艾文心翼翼地深入,脚步在积尘的地面上留下清晰的印记。他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找什么,只能凭借直觉,搜寻任何看起来不寻常的物件。
在绕过一堆扭曲的传送带辊筒后,他的手电光落在了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倾倒的工具柜,各种生锈的工具散落一地。而在工具堆里,半掩着一个皮质封面的、巴掌大的笔记本。
那纸页的霉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艾文的心猛地一跳。他快步上前,蹲下身,心翼翼地将笔记本从工具堆里抽了出来。皮质封面已经硬化、开裂,没有任何标识。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深吸一口气,翻开邻一页。
页面上没有名字,只有一行用褪色墨水写下的、字迹略显潦草的字:
“第一。他们遵守守则就能平安。我希望如此。”
艾文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这是一个前任值守员的记录!守则第九条明确禁止记录夜班经历,但有人违反了!
他压抑住激动,继续往下翻。后面的记录断断续续,有些日期间隔很长,内容也多是对守则的复述和对自己心理状态的描述,充满了恐惧和压抑。但从字里行间,艾文能感受到记录者从一开始的谨慎,到后来的困惑,再到一种逐渐积累的、试图探寻真相的勇气。
“……锈渍似乎在模仿什么,我看到了类似文字的图案,但无法辨认……”
“……无面人影,它们是否也曾是人?被‘它’同化了?”
“……3:17的铃声,每次响起,都感觉‘它’离我们更近一步……”
“……王明知道更多,但他从不透露。他在害怕什么?还是他本身就是……”
记录在这里中断了几页,再次出现时,字迹变得更加狂乱,墨水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划破了纸张。
“界线!我触摸到了界线!就在四号车间附近!那里的‘信号’最强!守则在试图屏蔽我们感知‘它’,但屏蔽层有裂缝!”
“老刘昨晚没有回来。他们他辞职了。但我在锈渍里看到了他工牌的颜色……”
“我听到了!‘它’在低语!不是通过管道,是直接在我脑子里!‘钥匙’……需要‘钥匙’……才能打开……或者……关闭?”
“钥匙”!这个词再次出现!艾文呼吸急促,飞快地翻页。
“我找到了一个可能!在旧物料仓库,那个倾倒的工具柜后面,墙壁上有一个刻痕,像是一个残缺的符号。我把它描下来了,感觉很重要。必须藏起来……”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笔记本的后半部分被某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污渍浸透,纸页粘连在一起,无法分开。那污渍的颜色和气味,与地上的锈色水渍一模一样。
艾文立刻起身,冲到那个倾倒的工具柜旁,用力将其推开一角。手电光照射在后面的墙壁上——
那里,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墙面上,确实刻着一个大约拳头大的符号!
那不是任何他已知的文字或机械符号。它由几个扭曲的线条和一个不完整的圆环组成,结构怪异,透着一股古老而邪异的气息。这就是记录者描下来的那个残缺符号!
艾文立刻拿出笔记本,想将这个符号与记录中可能存在的描图对比,但那些被污渍浸透的纸页根本无法翻开。他只能凭借记忆,死死地盯着那个刻痕,试图将其烙印在脑海里。
就在这时——
呜——!
一阵低沉、悠长、仿佛来自地底深渊的汽笛声,毫无预兆地响彻了整个厂区!这声音并非厂内任何已知设备所能发出,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和悲怆,瞬间压过了所有机器的轰鸣!
暗红色的灯光应声剧烈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仿佛整个空间都在颤抖!
艾文手中的笔记本差点脱手掉落!他从未在守则中看到过关于这种汽笛声的描述!这是全新的异常!
几乎在汽笛响起的同一时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仓库那扇被他推开的大门阴影处,一个身影缓缓地、无声地浮现。
不是无面人影。
它穿着蓝色的工服,编号清晰可见——b-17。
是老张!或者,是保持着老张外形的东西!
它的脸色依旧是死灰,瞳孔是令人心悸的暗红,嘴角甚至还残留着那抹锈色的血迹。但它站在那里,身体挺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艾文的方向,不,是望着艾文手中的那个笔记本!
它抬起一只手,指向艾文,嘴唇未动,但那个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再次直接在艾文脑中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归还……不属于你的……知识……”
艾文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将笔记本死死抱在胸前。这是老张用命换来的线索,他绝不能交出去!
“老张!是你吗?你到底怎么了?”他试图呼喊,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形。
那个“老张”没有回应,只是维持着指向他的姿势,一步步地、僵硬地向他走来。它的脚步落在积尘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艾文的心跳上。
与此同时,仓库外,传来了另一种声音——密集的、仿佛无数湿漉漉的东西在拖行的声音,正从四面八方向着仓库汇聚而来!是锈渍!大量的锈渍正在包围这里!
汽笛声还在持续,灯光疯狂闪烁。前影复活”的老张堵截,外有恐怖的锈渍围困,艾文陷入了绝境!
他猛地看向墙壁上那个残缺的符号,又看了一眼怀中污渍斑斑的笔记本。知识?归还?难道这个笔记本和符号,就是“它”所忌惮的“钥匙”的一部分?
不能交出去!
艾文眼神一凛,不再犹豫。他趁着“老张”还在缓慢逼近,猛地转身,向着仓库深处跑去!他记得进来时看到仓库另一头似乎还有一个较的通风口或者后门!
“砰!”一声闷响,他撞开一堆挡路的废弃纸箱,不顾一切地狂奔。身后,那拖行的声音越来越近,而“老张”那无声的追击如同附骨之疽,冰冷的“注视”牢牢锁定着他的后背。
手电光在颠簸中剧烈晃动,光影乱舞,将周围静止的机器残骸映照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霉味和锈味混杂,直冲鼻腔,几乎让他窒息。
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位于仓库尽头的、被铁丝网封住的通风口!铁丝网已经锈蚀得很严重!
艾文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向铁丝网!
“哗啦!”锈蚀的铁丝网应声破裂。他顾不上被划破的手臂和工服,连滚带爬地钻了出去,重重摔落在仓库外的空地上。
他不敢停留,甚至来不及看清方向,爬起来就玩命地向着中控室的方向跑去。身后的仓库里,那拖行的声音和汽笛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首诡异的交响,但似乎没有追出仓库范围。
他一直跑到能看见中控室灯光的地方,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剧烈喘息,心脏如同擂鼓。他回头望去,旧物料仓库沉寂在暗红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诡异的汽笛声,也不知在何时停止了。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那个污渍斑斑、封面冰凉的笔记本,以及脑海中那个清晰烙印的残缺符号。
知识……钥匙……
他或许找到了打破僵局的第一块碎片。但这碎片,也无疑将他推向了更加危险的漩涡中心。
“它”已经注意到了他,不再是之前那种规则的、机械的试探,而是带着明确目的的、充满恶意的关注。
艾文擦了一把冷汗,将笔记本紧紧塞进工服最内侧的口袋,感受着那冰冷而坚硬的触福
夜,还很长。而他的战斗,刚刚进入一个新的、更加危险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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