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尘埃在从屋顶破洞透下的惨淡光柱中沉浮。
幼的芙兰坐在由几本厚重典籍堆成的临时座位上，黑色长发被伊蕾娜用一根捡来的布条简单束起，露出苍白但已恢复些许神采的脸。
她那双曾盛满恐惧的眼眸，此刻正紧紧盯着伊蕾娜指尖。
“魔力，”伊蕾娜的声音在空旷的残垣间回荡，平静得近乎冷淡，“并非虚无缥缈。它流淌于世界的弦线之中，存在于物质的间隙之内，是构成万物的基石之一。感知它，如同感受你的呼吸。”
她的指尖，一缕柔和的、如同月光凝聚的淡灰色光芒悄然亮起，稳定而内敛，在空气中勾勒出微妙的轨迹。
芙兰屏住呼吸，大眼睛一眨不眨。
她学着伊蕾娜的样子，有些笨拙地抬起手。起初，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脸写满专注。沙耶站在稍远的地方，靠在半塌的书架旁，双手抱胸，安静地看着。她的目光扫过图书馆深处堆积如山的残破卷轴和书籍，又落回芙兰身上，紫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仅仅过了十几次心跳的时间。
一点微弱却纯净的、如同初生星辰般的银白色光点，怯生生地在芙兰的魔杖尖跳跃起来！
虽然微弱，却异常稳定，没有丝毫闪烁。
那光芒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带着一种生的、对魔力本质的亲和力。
伊蕾娜灰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指尖的灰芒依旧稳定，但她的内心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
太快了。
这种对魔力本质的初次感知与凝聚速度，远超她当年的速度。她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成功凝聚魔力时，花了很长时间，光芒还忽明忽灭。
而眼前这个刚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来的孩子，仅仅是在她演示和讲解之后……
不愧是芙兰老师。
“很好。”伊蕾娜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维持着教导者的平稳，“保持专注，让光芒稳定。魔力是你意志的延伸，尝试让它听从你的心意，改变形态。”
芙兰用力点头，脸因为兴奋和专注微微泛红。她盯着指尖的银白光点，嘴抿得紧紧的。那光点在她意志的驱动下，开始笨拙地变形——从圆点拉长成细线，又努力地想要弯曲成一个简单的符号。
过程虽然生涩，充满了孩童的稚嫩感，但那份对魔力精准的掌控力，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手副，让沙耶也放下了环抱的手臂，紫眸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讶。
“伊蕾娜老师。”芙兰忽然抬起头，魔杖尖赌银线还在微微扭动，黑亮的眼睛里满是纯粹的好奇和一丝……真无邪的困惑，“书上感知魔力很难的，就像在黑暗里摸东西。为什么我感觉……它好像本来就认识我？就像……就像水知道要往低处流那样自然？”
她歪了歪头，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简单”的问题。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沙耶忍不住抬手掩了下嘴角，肩膀微微抖动。
她看到伊蕾娜万年不变的冷淡侧脸线条，极其细微地僵硬了那么零点几秒。
灰之魔女握着魔杖的手指，指关节似乎也略微收紧了些。
伊蕾娜沉默了两秒。
芙兰那无心的、甚至带着点凡尔赛的困惑，像一根细的针，精准地刺中了她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角落。
‘如果没遇到她……’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闪过伊蕾娜的脑海。‘没有朝云……那我此刻，大概真的会破防吧。’
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可能的自己：依旧是灰之魔女，赋卓绝，行走各国，带着才固有的骄傲。偶尔遭遇挫折，比如败给某个成名已久的老魔女，她大概会在心里找一万个理由——对方活得久、装备好、环境不利、自己轻淡…总之，才的骄傲绝不容许被轻易撼动。
直到遇到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孩子，用最纯粹的赋和最无辜的语气，将她引以为傲的根基轻易碾碎。那个骄傲的“灰之魔女伊蕾娜”，恐怕会当场表情管理失控，羞愤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强撑着面子些“你只是运气好”之类的酸话。
但现在……伊蕾娜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芙兰魔杖那灵动跳跃的银芒，灰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随即被更深的沉静取代。
朝云带来的不仅是力量层次的跃迁，更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的淬炼和认知的颠覆。
她见识过真正的“非人”，体会过自身在更高存在面前的渺；
她见证过真正的英雄，亲眼看到了那位少女独自面对可怖的存在.......
芙兰的赋固然惊人，但已无法再动摇她如今稳固如磐石的心境。
才？
在朝云那不讲道理的力量和她的经历中，她碾死了无数的才，超越了无数的传奇。
“赋因人而异，无需比较。”伊蕾娜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她甚至微微屈指，一丝更精微的空间波动缠绕上芙兰魔杖的银线，引导它更流畅地变化，“专注于你的控制。魔力亲和只是开始，运用的技巧才是根本。接下来，尝试将它塑形成最基础的护盾符文结构……”
教导继续进校伊蕾娜的讲解依旧简洁精准，示范一丝不苟。
芙兰的超凡悟性让教学过程快得惊人。
基础的元素引导、简单的防御光幕、微弱的悬浮术……这些普通魔法使需要数月乃至数年才能初步掌握的技巧，在芙兰手中仿佛信手拈来。
她学得飞快，脸上洋溢着发现新玩具般的兴奋，偶尔遇到瓶颈，在伊蕾娜或沙耶稍加点拨下，立刻便能豁然开朗。
沙耶也适时加入，她演示的是更偏向一些实战方面的基础技巧，芙兰同样表现出极高的适应性。
沙耶的目光不止一次飘向图书馆深处那些散落堆积的文献。
趁着芙兰沉浸在练习一个火焰蝴蝶的塑形时，她悄无声息地后退，走向那片被尘埃覆盖的知识坟场。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
伊蕾娜教导着芙兰如何将魔力均匀分布，构筑一个稳定的、能抵御轻微物理冲击的球形护盾。
芙兰学得极快，银白色的光盾在她身前明灭不定，虽然强度有限，但形状和稳定性已经远超初学者。
沙耶则蹲在一堆倒塌的书架旁，指尖燃起一簇暗红的、温度内敛的火焰，心翼翼地烘烤着一卷粘连在一起的羊皮纸卷轴边缘，试图在不破坏它的情况下将其分开。
就在这时，图书馆入口处那层微弱的遮蔽力场，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漾开一圈无声的涟漪。
没有脚步声，没有能量波动，一个身影已然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红裙简洁，面容与朝云一般无二。熔金色的眼眸扫过室内，冰冷的目光在练习护盾的芙兰身上停顿了一瞬，深处那点猩红似乎微微闪烁，随即落在伊蕾娜和沙耶身上。
“代行者！”沙耶立刻站起身，指尖火焰熄灭。
芙兰也被这无声无息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凝聚的护盾瞬间溃散，下意识地往伊蕾娜身后缩了缩，好奇又畏惧地看着那双非饶金眸。
“解决了？”伊蕾娜没有问“你没事吧”这种废话，直接问结果。
“嗯。”代行者朝云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冰冷的金属片相互敲击，“外围残余清理完毕。创世会在此处的力量节点已拔除。”她的话语简洁到极致，仿佛只是随手掸去了衣襟上的灰尘。
她目光再次扫过芙兰，金眸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数据流闪过。
“芙兰，对吧？你好，你可以叫我代行者，也可以叫我朝云，怎样都可以。”
“那就好。”沙耶松了口气，随即指着那堆文献，语气带着一丝急切，“代行者，你……或者她，知道这个国家，比拉王国，当年是怎么灭亡的吗？芙兰提到的‘星坠之夜’和‘仪式’，还有仓库里那些白骨……”
伊蕾娜也看向代行者，灰眸中带着探寻。虽然芙兰的讲述勾勒出恐怖的轮廓，但她们需要更确切的真相，特别是关于幕后黑手和运作方式。
代行者的熔金瞳孔转向沙耶指向的文献堆，又缓缓移回两人脸上。那张属于朝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有纯粹的、非人性的平静。
“知道。”她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伊蕾娜和沙耶精神一振。沙耶甚至向前迈了一步：“那……”
“但不能。”代行者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沙耶的期待。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感，“只是我觉得剧透没意思，反正现在时间多的很，你们自己先加油呗~而且你们正好要教导芙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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