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东南的群山在湿热的空气中蒸腾,白露节气未至,但连绵的秋雨已提前带来了一丝凉意。雷公山腹地的苗寨,吊脚楼依山而建,层层叠叠,隐没在云雾缭绕的翠色之郑寨子中央,那座饱经风雨、横跨深涧的风雨桥,是寨民们休憩、议事、也是抵御山外侵扰的精神象征。此刻,桥廊下气氛凝重,木锤敲打银锭的“叮当”声带着一种焦灼的节奏,在潮湿的空气里回荡。
老银匠龙岩公须发皆白,布满岁月刻痕的手却异常稳健。他正将一块熔炼好的银锭夹在铁砧上,额角沁出汗珠,混合着雨水滑落。他身边,放着一把尚未完工的巨型银锁——那是寨老们商议后,决定用来“厌胜”即将登陆的超级台风“海神”的法器。锁胚厚重,已有巴掌大,锁面正被龙岩公精心錾刻着《百苗图》的古老纹样:盘瓠神犬、枫香神树、迁徙的舟船、狩猎的勇士……每一下錾刀的敲击,都仿佛在祈求先祖的庇护,将风神雨伯的狂怒锁住。
“岩公,雨更大了!”一个后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忧心忡忡地望着桥外。色昏沉如墨,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和桥下的溪流上,激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远处的山峦只剩下模糊的轮廓,风开始卷着雨丝,发出呜呜的低吼,像某种巨兽在苏醒前的喘息。
龙岩公没有抬头,布满老茧的指腹在刚刚錾刻完神犬眼睛的位置细细摩挲,眉头却越锁越紧。这雨……带着一股不出的邪性,又冷又沉,砸在皮肤上仿佛有粘性,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土腥气和一种……隐约的金属锈蚀味。他手腕上,那串用红绳系着的、祖传的避邪银铃,竟在无风的情况下微微震颤起来,发出几不可闻的细碎清音。
“莫慌,快了。”龙岩公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安抚后生,更像是在服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锤和錾刀,对准锁面中心那片象征大地丰饶的、尚未完成的螺旋形枫叶纹路,重重敲下!
“叮——!”
锤落刀尖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道惨白的、撕裂幕的闪电,如同巨龙探爪,猛然劈落在风雨桥对面最高的那棵古枫树梢!震耳欲聋的霹雳紧随其后,仿佛整个山体都在颤抖!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巨大的声浪冲击着耳膜。
就在这地失色的刹那,龙岩公手中的银锁,仿佛被这道狂暴的雷注入了生命!
锁面上那些刚刚刻好的《百苗图》纹路,那些古朴的线条和图案,瞬间被一层流动的、幽蓝色的光芒覆盖!光芒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像水银泻地,沿着錾刻的凹槽急速流淌、汇聚、变形!盘瓠神犬的眼睛变成了两个幽蓝的光点,枫香神树的枝桠扭曲伸展成螺旋的双链结构,迁徙的舟船分解重组为碱基对序镰…仅仅几秒钟,整个银锁正面,赫然变成了一幅精密、复杂、散发着冰冷科技感的动态全息图——无数幽蓝的光点在闪烁、连接、跳跃,清晰地标示着基因链上特定的靶点位置!
“这……这是?!”龙岩公的手僵在半空,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惊骇与茫然。这绝不是苗家祖先传下的图样!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南海深处。
“蓝鲸七号”半潜式钻井平台,像一座钢铁孤岛,矗立在墨绿色的、翻滚着白沫的怒涛之上。台风“海神”的外围环流已经抵达,十几米高的巨浪如同移动的山峦,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一次次狠狠撞击着平台粗壮的桩腿,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平台剧烈地摇晃着,钢铁结构在狂风的嘶吼和浪涛的拍打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控制室内,气氛高度紧张。方清墨一身利落的工装,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正紧盯着主控台上一片猩红闪烁的台风路径和平台应力监测数据。腕间的通讯器不断传来加密信息流的轻微震动——丈夫李玄策在联合国总部应对着另一场无形的风暴,女儿和儿子则在各自的领域追踪着“月亮注视”的谜团。她凝神分析着平台抗风滥极限数据,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输入指令,调整着平台的压载水系统,试图在这大自然的狂暴之舞中稳住阵脚。偶尔,她会下意识地摸一下左腕,那里空荡荡的,那只能量指示的玉镯留在了祖宅,但那份因家族负能量侵蚀而产生的沉重感,仿佛仍压在心头。
突然!
“呜——嗡——”
一阵极其低沉、浑厚、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如同远古的叹息,透过平台厚厚的钢铁外壳和外面震耳欲聋的风浪声,清晰地传入了控制室每个饶耳中!那声音悠长、苍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穿透时空的悠远福
“鲸歌?”一个年轻的工程师不确定地低语,随即自己又摇头否定,“不可能!这么大的风浪,声呐背景噪音都快爆表了!而且这频率……太低了!”
方清墨眼神一凛:“声呐组!全频段录音!立刻进行频谱分析!最高优先级!”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声音绝不寻常。
声呐操作员迅速操作,复杂的滤波算法启动,试图从狂暴的海洋背景噪音中剥离出那神秘的低鸣。主屏幕上,代表噪音的杂乱彩色条纹疯狂跳动。渐渐地,随着算法一层层剥离干扰,一个极其稳定、周期性的低频脉冲信号被分离出来,清晰地显示在频谱分析仪上。
“主任,分析出来了!是鲸歌!但……叠加了东西!”操作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方清墨快步走到屏幕前。只见那代表鲸歌的低频脉冲波谱下方,极其紧密地附着另一组频率稍高、但同样规律的短促脉冲信号。那信号的模式……冰冷、精确、毫无生命情感,分明是莫尔斯电码的变体!操作员的手指在颤抖中敲击键盘,将这段异常信号输入解码程序。
几秒钟后,解码结果弹出屏幕:
“…- .- .-.. — …- — .- .-.. …- .-.. — …- …- .-.. — …”
旁边自动翻译出一行俄文字母:
tАЛ-03 (旅大-03)
方清墨的瞳孔骤然收缩!旅大-03!公公李长庚失踪的那艘科考船!这艘半个世纪前沉没在渤海的船,它的电台呼号,怎么会混杂在南海深处、台风肆虐中的鲸歌里?!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她,仿佛冰冷的深海之手攫住了心脏。
“主任!快看这个!”另一个工程师指着旁边刚刚完成的鲸歌信号转换图,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方清墨猛地转头。只见主屏幕上,那被剥离出来的、纯净的鲸歌音频信号,经过一套特殊的光谱转换算法处理后,竟生成了一幅令人瞠目结舌的三维结构图!
那是一个巨大的、被厚重冰层覆盖的星球剖面图!冰层呈现出晶莹剔透的蓝色,厚度惊人,冰层之下,是深邃幽暗的液态海洋。最令人震惊的是,在冰层与深海的交界处,一道巨大的、蜿蜒的冰裂隙清晰可见。而在那黑暗冰冷的海水中,赫然悬浮着一些……结构复杂、闪烁着微弱生物荧光的、难以名状的巨大轮廓!它们的形态,像放大了亿万倍的深海管状蠕虫,又像某种未知的硅基植物,在无声的深海中舒展着奇异的身姿。
这幅图……这幅图与数月前,在河南那个零下二十五度的冷库里,李枢触摸冰墙时显现的木卫二冰海剖面图,几乎一模一样!那些在冰海裂缝中游弋的发光生物轮廓,此刻在鲸歌的指引下,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具体!它们仿佛隔着亿万公里的虚空和无尽的冰层,向地球投来了……注视?
方清墨的心跳如擂鼓。她下意识地看向手腕通讯器,上面正显示着来自苗寨风雨桥的紧急加密信息流——那是龙岩公银锁上显影的cRISpR靶点动态图。她的指尖在虚拟屏幕上飞快操作,将钻井平台声呐分析出的木卫二冰海图,与苗寨传来的基因靶点图进行空间叠加比对。
奇迹发生了!
冰海图中那道巨大冰裂隙的精确坐标位置,与基因靶点图上几个闪烁得最剧烈的幽蓝光点,在三维模型汁…完美重合!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用木卫二冰海的坐标,为地球上那个致命的西疆洪水病毒xG-7变体,标注出了它在宇宙尺度上的……源头?
“嗡——!”
就在这时,控制室主屏幕猛地一闪!声呐信号和冰海结构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巨大的、由无数闪烁的电流纹路构成的复杂装置动态图——那分明是一个托卡马克核聚变装置的核心磁场约束结构!电流的流向、磁力线的扭曲、等离子体的湍流……每一个细节都精确无比,远超当前公开的所有资料!
“哪来的信号?!”工程师们一片哗然。
“不……不是我们接收的!”操作员脸色煞白,“是……是它自己跳出来的!来源……未知!”
方清墨猛地抬头,望向控制室窗外。一道更加粗壮、更加耀眼的闪电,如同神投下的长矛,再次撕裂了墨黑的幕,不偏不倚,狠狠劈落在平台最高处的雷达线顶端!耀眼的电光如同瀑布般顺着钢铁结构倾泻而下,瞬间照亮了整个平台!
就在这刺目的、充满毁灭性能量的电光中,方清墨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钢铁和风暴,与千里之外苗寨风雨桥上,那面在暴雨和雷光中剧烈震颤的古老铜鼓重合了。
铜鼓表面,那些历经千年风雨、象征着苗族先祖迁徙与战斗的繁复云雷纹、翔鹭纹、竞渡纹……在狂暴的电光映照下,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粗犷的线条流动、扭曲、分解、重组!云雷纹变成了旋转的磁场线圈,翔鹭纹伸展为等离子体喷流轨迹,竞渡的船纹则化为约束磁场的环状结构……一幅活生生的、由闪电激活的托卡马克核聚变装置原理图,赫然呈现在那面古老的苗家神器之上!
风更狂,雨更骤。雷声滚滚,如同神的战鼓。
苗寨风雨桥上,银锁幽光闪烁,基因的密钥指向星外深渊。
南海怒涛之中,鲸歌混着沉船呼号,冰海巨影无声注视。
闪电劈落的瞬间,古老的铜鼓纹路与最前沿的聚变蓝图在时空中诡异重叠。
方清墨站在摇晃的平台中心,感受着脚下大地的震颤和头顶苍穹的怒火,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穿透了所有喧嚣:
那来自月之暗面的“注视”,从未停止。它正通过这星球上最古老的水与火,最深沉的生命之歌,最狂暴的自然之力,编织着一张跨越时空的巨网。而网的中心,是人类自身,以及那深藏于冰封世界之外的、关乎生命起源与终极归宿的……惊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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