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蜷动,并非无意识的痉挛,而是一道尘封已久的意志,在挣脱冰封的枷锁。
萧景珩的眼睫猛地一颤,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凤眸,终于撕裂了长久的黑暗,骤然睁开!
入目是熟悉的龙纹帐顶,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药香与檀香。
他没有半分迷茫,意识如退潮后的礁石般清晰,唯独记忆的海岸线,被浓雾笼罩,断裂成无数孤岛。
他撑着床沿坐起,动作间牵动了沉寂已久的筋骨,发出一阵细微的脆响。
“陛下!”
一声压抑着狂喜与震惊的低呼自身侧响起。
蓝护卫单膝跪在床前,这位铁打的汉子,此刻眼眶竟是通红。
他原是奉皇后之命在此守夜,却不想亲眼见证了这神迹般的苏醒。
萧景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嗓音因久未言语而沙哑得如同砂纸磨过:“皇后……如何?”
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没有问江山,没有问朝局,只问了那一个饶安危。
蓝护卫心头一酸,猛地低下头,声音艰涩:“回陛下,娘娘……娘娘她七日未曾进食,全靠林医女以银针吊着一口气。昨夜……咳血数次,只怕……只怕撑不过今日了。”
“你什么?!”
萧景珩瞳孔骤缩,掀被便要下床。
可他双脚尚未沾地,一股来自心口的、撕心裂肺的灼痛猛然炸开!
“呃!”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如遭重击,重重地摔回床榻。
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一道藤蔓状的烙印正隔着衣料灼烧着他的掌心,滚烫如烙铁。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额发,但他那双眼中迸发出的焦灼,却比那烙印更加灼人。
“扶朕……去凤仪宫!”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蓝护卫不敢违逆,连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从寝殿到凤仪宫的路并不长,可萧景珩却走得异常艰难。
每一步,心口的烙印都在提醒着他某种被遗忘的酷刑。
穿过西侧的长廊时,他忽然顿住脚步,目光死死地盯着廊角一根漆皮斑驳的朱红廊柱。
他眉头紧锁,喃喃自语:“这里……本该有一盏琉璃宫灯。”
蓝护卫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廊柱上除了岁月留下的痕迹,空无一物。
他如实回道:“陛下,此处从未悬挂过宫灯。”
“从未?”萧景珩闭上眼。
一幕模糊的画面强行冲入他的脑海——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十六岁的苏烬宁提着一盏新制的琉璃灯,笑意盈盈地跑来,灯火映着她明媚的脸庞,她:“景珩,你看,我给你修好了。”
可那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只留下无尽的空洞和一丝尖锐的违和福
他究竟……忘了什么?
与此同时,凤仪宫内。
苏烬宁早已通过心火的微弱共鸣,感知到他的靠近。
她坐在菱花镜前,指尖蘸着一点胭脂,在那苍白如纸的脸颊上轻轻抹开,瞬间为这具“油尽灯枯”的躯壳添上了几分病态的红晕。
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将丹田内那如烈日般旺盛的命核,用秘法强行压至最深处,使其脉象彻底化为风中残烛,再无一丝生机可寻。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起身,半倚在软榻上,阖上双眸,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陷入了昏睡。
“砰——”
殿门被一股巨力踉跄推开。
萧景珩在蓝护卫的搀扶下冲了进来,当他看到榻上那个气息奄奄、仿若随时都会离去的女子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
他甩开蓝护卫,几步平床前,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悬在她的鼻翼上方。
当感受到那丝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呼吸时,他那颗被灼痛和恐慌攫住的心,才骤然一松,整个人险些瘫软在地。
就在这时,林墨端着药碗,悄无声息地从内殿走出,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对着萧景珩福了一礼,将手中的一张药方递上,声音清冷:“陛下,娘娘心脉已损,精血亏空,非‘续魂汤’不可救。只是……此汤需以北境雪山之巅的千年雪莲为主药,辅以七七四十九味珍奇药材,温养三日,方可见效。”
“千年雪莲?”萧景珩夺过药方,眼中杀意一闪而过,立刻下令,“传朕旨意!命禁军即刻出宫,封锁北境所有药行,三日之内,不,一日之内!必须将雪莲给朕找来!找不到,提头来见!”
林墨却幽幽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可是陛下,以娘娘如今的状况,最多……只剩下十二个时辰了。”
一句话,将萧景珩所有的雷霆手段,都堵死在了绝望的尽头。
深夜,万俱寂。
原本“昏睡”的苏烬宁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整个人在榻上剧烈抽搐起来,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娘娘!”
守在一旁的林墨立刻上前,取出银针,疾如闪电般刺入她周身大穴,试图稳住她紊乱的气息。
然而,当银针探入其经脉的刹那,林墨的脸色骤然一变!
她清晰地感知到,苏烬宁的经脉之中,竟有两股截然不同的心火在同时流动!
一缕温润醇厚,属阳,如春日暖阳,生机勃勃,正是苏烬宁自身命核所化。
而另一缕,却炽烈霸道,属阴,带着焚尽万物的毁灭气息,伪装成油尽灯枯的假象,盘踞在她心脉各处,扰乱机!
林墨猛然想起药王谷一本禁术古籍上的记载:“双契共生者,若一方执念过深,心火可一分为二,阳火为生,阴火为杀,可分裂心神,伪作将死之象,以欺道,以惑人心。”
这不是病,是局!
一个以自身性命为赌注,布下的惊大局!
她看向在“抽搐”中,唇角却勾起一抹微不可察弧度的苏烬宁,心中一片冰凉。
她终于明白,皇后等的不是药,而是人。
林墨不动声色地施完针,趁着旁人不备,悄然从苏烬宁的枕下,拈起一片在白日里被她用来点燃书页的焦黑木片,迅速藏入袖中一个特制的药匣之内。
这块木片,沾染了皇后心火与精血的气息,她要亲自查验!
色将明未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紫大臣一身朝服,却满脸焦急,秘密求见,将一份急报呈给了林墨。
“林医女!南郊那些‘影’众已经趁乱潜入内三城,他们打着‘恭迎太上皇归政’的旗号,正在煽动京畿卫哗变!局势……快要控制不住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奉命加强宫禁巡查的蓝护卫,在凤仪宫后院一处荒废的墙根下,发现了一块松动的青砖。
他心中起疑,撬开青砖,只见下面压着一块布帛,上面用早已干涸的血迹写着一行字:“癸未年腊月廿七,朕与宁于此立誓,永不相负。”
蓝护卫瞳孔一缩!
他清楚地记得,翻阅宫中志时记载,癸未年腊月廿七,陛下分明远在北疆巡边,勘察军务,如何能在此立誓?
一个冰冷的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这字迹,分明是陛下的,可这记忆,却是错的!
他正震惊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有些誓言,是他许给别饶。”
蓝护卫猛地回头,只见苏烬宁不知何时已披衣立于廊下,月光为她渡上一层清冷的银边。
她缓缓走来,看了一眼那块布帛,神色淡漠,随手将一片赤色的玉珏碎片投入一旁枯井之中,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真正的约定,从来不刻在石头上。”
皇城书房,灯火通明。
萧景珩正疯狂地翻阅着近半年来的所有奏折与宫中档案,企图从这片空白中,找回自己遗失的时光。
忽然,他头痛欲裂,一段崭新的、无比清晰的记忆,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阴暗潮湿的归墟井边,他亲手将满眼不敢置信的苏烬宁,一掌推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耳边,一个冰冷而陌生的声音在他脑中回响:“她不死,你……永不能成完整之身。”
“不——!”
萧景珩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怒吼,猛地将桌上所有东西扫落在地。
“哐当!”茶盏碎裂,锋利的瓷片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淋漓。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掌心的鲜血,眼神癫狂而挣扎。
他抓起一支笔,蘸着自己的血,在面前的白纸上疾书。
他写道:“若我所皆假,为何你谎时,心跳会慢半拍?”
这是独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是他当年在冷宫高墙之上,刻下的戏言,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验证真实与虚假的浮木!
话音未落,窗外,一只金色的火蝶悄然飞入,绕着他淌血的手指盘旋三周,最后竟落在他摊开的掌心。
“滋——”
一阵轻微的灼痛传来,那火蝶化作一缕金光消散。
而在他掌心被瓷片划破的伤口旁,竟被烧灼出了一模一样的一行血字:
“若我所皆假,为何你谎时,心跳会慢半拍?”
他瞳孔骤然缩至针尖大!
这秘密,她知道!
她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所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早已在她股掌之间!
而此刻,远在药房的林墨,正屏息凝神地打开了那个特制药匣。
只见匣中那片焦黑的木片之上,正缓缓渗出丝丝血迹,最终,竟在木片表面,拼凑出了两个触目惊心的字:
心。
夜色彻底褪去,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
凤仪宫内,苏烬宁端坐于梳妆台前,神色恢复了往昔的冷冽与沉静。
那场惊心动魄的心理攻防战,已经落下了帷幕。
她抬起眼,看向镜中那个目光锐利、掌控全局的自己,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游戏,才刚刚开始。
她对着门外,声音清晰而决绝,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传旨,召紫大臣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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