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的晨雾还没散，后羿就醒了。他指尖抚过玄铁弓的纹路，弓身沾着昨夜的露水，凉得像块冰。不远处，夸父化的岩石被初阳镀上层淡金，风掠过岩缝，竟似有若无地裹着丝叹息——像是故友在问，那些金乌，还没出来吗？
后羿抬头望向际，太阳宫的方向隐在云层后，连一丝金光都不肯漏。这已经是他在山巅等的第十日了。十日前，他把空酒囊埋在岩石旁，要陪夸父十日；可十日过去，躲在宫里的金乌，依旧没敢露头。他抬手按了按箭袋，十支羽箭安安静静地躺着，箭镞上的寒光，被初阳映得愈发凛冽。
“再等等。”他对着岩石轻声，声音被晨雾裹着，软了几分，“它们总不能一辈子躲着。”
话音刚落，际突然晃了晃。不是风动，是云层在颤——紧接着，一道鎏金的光刺破云层，像把烧红的刀，直直插向半空。后羿猛地站直身子，手瞬间搭在弓上，眼底的倦意一扫而空，只剩淬了冰的决绝。
是金乌！
一道、两道、三道……短短片刻，十道金光接连破云而出。鎏金羽翼扫过云层，带起的热浪让山巅的岩石都泛起焦光，连晨雾都被瞬间蒸散。十大金乌排着歪歪扭扭的队，慢悠悠地往前飞，翅膀扇动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嬉闹——它们终究是耐不住太阳宫里的枯燥，也存了几分侥幸：或许那叫后羿的汉子，早就走了。
“二哥，你看！那山巅好像没人了！”老九拍着翅膀，语气里满是得意，“我就嘛，他哪能等那么久？肯定是怕了咱们，跑了！”
“哼，本来就是个不自量力的东西。”二哥冷哼一声，翅膀一振，一道更烈的金光洒向大地，“走，咱们今日多巡两圈，让那些洪荒生灵看看，谁才是地的主宰！”
金乌们的笑声在高空散开，混着热浪往下落。可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突然从山巅炸响，像惊雷劈在半空：“主宰？你们也配？”
金乌们猛地回头——山巅之上，后羿已取下背上的巨弓，左手握弓，右手搭箭，玄铁弓被拉成了满月，箭镞直指半空的金乌，寒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他身上的粗布衣裳被风猎猎吹起，裸露的臂膀上，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弦，每一寸线条里，都藏着毁灭地的力量。
“是你！你还没走！”老九吓得翅膀一缩，声音都发颤了。其余金乌也慌了，原本嬉闹的神色瞬间凝固，鎏金羽翼不安地扇动着，连往前飞的勇气都没了。
后羿没理会它们的慌乱，目光扫过十只金乌，最终落在最前面的二哥身上，声音冷得像冰：“十日耀，洪荒干裂，生灵涂炭。夸父为护洪荒，追着你们跑断了腿、渴死在这山下——你们躲在宫里十日，以为能躲得过吗？”
“那是他自己傻！”二哥强撑着底气，翅膀一振，一道金光直砸向山巅，“追太阳本就是痴人梦，死了也是活该！你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活该？”后羿的眼神更冷了，拉弓的手又紧了几分，箭镞上的寒光几乎要刺破空气，“今日我后羿，就要替夸父报仇，替洪荒讨个公道！”
话音未落，他松开了右手。
“咻——”
羽箭如流星破云，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最左边的老七。老七还没反应过来，箭就已经穿透了它的鎏金羽翼，金光瞬间炸裂，像团烧红的棉絮在空中散开。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羽翼上的金羽纷纷脱落，带着血珠往下坠，整个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砸向远方的焦土。
“老七！”金乌们齐声惊呼，彻底慌了。老九转身就要往太阳宫逃，可后羿的第二支箭已经射出——箭不偏不倚，正中它的后背。又是一声悲鸣，老九的身影也跟着坠了下去，鎏金的光在半空渐渐黯淡，最终没入地面的尘土里。
“跑？你们往哪跑！”后羿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他的手速快得惊人，一支支羽箭接连射出，每一支都瞄准一只金乌，箭无虚发。
第三支箭射向老四。老四想躲，可箭比风还快，直接穿透了它的胸膛。金光从它心口炸开，溅起的火星落在下方的枯树上，竟让枯树瞬间燃起了火——可那火刚烧起来，就被后羿射落金乌时带起的劲风卷灭，只留下一缕青烟，飘向际。
第四支箭、第五支箭、第六支箭……高空之上，金乌的悲鸣声此起彼伏，鎏金的羽翼和血珠像下雨一样往下落。地面上的生灵们早就抬着头，忘了呼吸——他们看见山巅的汉子拉弓射箭，看见耀武扬威的太阳一个个坠落，眼里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了狂喜。
“是后羿！他在射太阳！”
“太好了！太阳要被射下来了！咱们有救了！”
“夸父大人，你看到了吗？有人为你报仇了！”
欢呼声顺着风传到山巅，后羿却没分心。他的目光始终锁着半空的金乌，手里的箭一支支减少——第七支箭射落了老三，第八支箭射落了老五，第九支箭射向了二哥。
二哥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坠落，早就没了先前的傲慢，只剩下恐惧。它拼尽全力扇动翅膀，想往太阳宫逃，可羽箭还是追上了它——箭从它的羽翼根部穿过，金光瞬间黯淡，它的身子打着旋往下坠，嘴里还发出绝望的嘶吼：“你不能杀我！我是太阳宫的太子！你杀了我，地会乱的！”
后羿没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它坠向地面。他抬手摸向箭袋，只剩下最后一支箭了——半空里，还剩最后一只金乌，老十。
老十吓得浑身发抖，羽翼都在不停抽搐，它不敢逃，也不敢动，只是缩在原地，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后羿：“别杀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耀了……求你别杀我……”
后羿握着最后一支箭，手指微微收紧。他抬头望向际，又低头看了看脚下夸父化的岩石——风掠过岩缝，像是在轻轻叹息。他想起夸父过，要让洪荒重归安宁，不是要毁了太阳，而是要让太阳守着地的秩序。
如果把最后一只金乌也杀了，地没了太阳，怕是又会陷入另一番混乱。夸父若在，应该也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后羿缓缓放下了弓，将最后一支箭插回箭袋。他看着半空的老十，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今日留你一命，不是饶了你，是为了洪荒的生灵。”
老十连忙点头，翅膀抖得更厉害了：“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后一定乖乖巡，再也不敢乱来了！”
“若你再敢胡来，”后羿抬手，指了指箭袋里的最后一支箭，“这最后一支箭，就会穿透你的心口。”
老十吓得连连应着，转身就往太阳宫逃，连头都不敢回。
高空的热浪渐渐散去，只剩下一道微弱的金光，快速消失在云层后。山巅的风终于凉了些，吹在脸上，带着几分清爽——那是久违的、属于正常地的风。
后羿放下巨弓，走到夸父化的岩石旁，缓缓蹲下身。他抬手抚过岩石，指尖的温度贴着岩面，像是在跟故友对话：“夸父，我做到了。那些金乌，除了最后一只，都给你陪葬了。”
风掠过岩缝，像是在回应他。远处，传来了水流的声音——是干涸的河流开始恢复了；近处，传来了草木抽芽的声音——是枯焦的草木开始复苏了。地面上的生灵们欢呼着，奔跑着，朝着山巅的方向跪拜，嘴里喊着“后羿大人”“救世主”。
后羿却没理会那些欢呼。他坐在岩石旁，从怀里摸出个新的酒囊——是他昨从山下的村落里换来的，灌满了清甜的泉水。他打开酒囊，将泉水洒在岩石上，轻声：“以前你总，泉水比酒甜。今日我给你带了，你尝尝。”
泉水顺着岩缝渗进去，像是被岩石“喝”了下去。风又起了，带着草木的清香，拂过后羿的脸颊——那是夸父化的山脉，在回应他的陪伴。
后羿靠在岩石上，望着渐渐恢复生机的洪荒，眼底的决绝终于淡了些，多了几分释然。他知道，夸父虽然走了，但他用命护下的洪荒，终究是保住了。而他，会守着这片土地，守着夸父的念想，直到地彻底安宁的那一。
山巅的太阳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岩石上，也洒在后羿的身上。风里没有了焦土的气息，只剩下草木的清香和水流的声音——那是洪荒重归安宁的声音，也是夸父和后羿，用信念和勇气，换来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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