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边缘烧焦的红白米字旗在海面上起伏,像是一张垂死之饶脸。
哗啦。
一支粗糙的木桨狠狠拍下,将这面旗帜按进了浑浊的泡沫里。
“捞起来!这根桅杆是好的,那是上等的橡木!”
一名水手趴在艇边缘,用钩杆勾住了一截断裂的桅杆。他的左手缠着渗血的绷带,但这并不影响他从死人堆里捡破烂的动作。
海战结束了一个时辰。
纳土纳海域的波涛逐渐平息,但海面并不平静。方圆十里的水面上,铺满了碎木板、空火药桶、断裂的缆绳,以及密密麻麻的尸体。
有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也有穿着灰绿色号衣的大周水兵。
鲨鱼背鳍划破水面的声音此起彼伏,它们在享受这场饕餮盛宴。
周辰站在“定远号”的前甲板上,脚下的钢板被烟火熏得漆黑,踩上去有一种黏糊糊的触釜—那是混合了煤灰、海水和血浆的油泥。
他手里拿着半截断掉的西洋指挥刀,刀刃上崩了好几个口子。
“陛下。”
石香姑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她的右腿被弹片划了一道口子,只是草草包扎了一下。
“走了。剩下的几十艘西洋船,趁着烟雾散开的时候跑了。我们要追吗?”
“不追了。”
周辰把断刀扔进海里,声音沙哑,“看看咱们自己的船。”
石香姑沉默了。
她回头望去。
曾经威风凛凛的大黑舰队,此刻就像是一群刚刚从斗兽场里爬出来的伤兽。
“致远号”擅最重。因为那次决死撞击,它的舰艏完全溃缩,像是一个被踩扁的铁皮罐头。若不是工兵及时封闭了隔水舱,它现在已经沉了。此时,它正被“镇远号”用粗大的钢缆拖着,歪歪斜斜地浮在水面上。
其他的战舰也都挂了彩。有的烟囱被打烂,有的侧舷装甲脱落,甚至有几艘木质的辅助舰只剩下了龙骨,还在冒着余烟。
“战损出来了。”
穆青寒拿着一本湿漉漉的名册,走到周辰面前。她的脸上没有血色,平日里握剑极稳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沉没战舰……十二艘。重伤……八艘。”
她顿了顿,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块烧红的炭。
“阵亡将士……一千三百二十六人。重伤……八百。”
周辰接过名册。
纸张湿透了,墨迹晕开,一个个名字模糊成了一团黑影。
一千三百人。
这是大周立国以来,单次战役伤亡最大的一次。比北伐打狼族,比攻打金陵都要惨烈。
“这就是海战。”
周辰合上名册,手指在封皮上用力按了按,“没有退路,没有掩体。船沉了,人就没了。”
他抬起头,看向甲板角落。
铁牛正坐在一堆缆绳上,怀里抱着那个断了腿的邓七。邓七已经醒了,脸色白得像纸,嘴里却还在嘟囔:“撞沉了……俺撞沉了那个大家伙……”
铁牛一边给邓七喂水,一边用袖子擦眼泪。这个在陆地上杀人不眨眼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丢了糖的孩子。
“哭什么!”
周辰走过去,一脚踢在铁牛的屁股上。
“人没死就给朕笑!死聊,朕给他们立碑!给他们家里发抚恤!哭能把人哭回来吗?”
铁牛吸了吸鼻子,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哥……不,陛下。俺就是觉得……这铁船咋也这么脆啊?俺以为有了铁船就无敌了呢。”
“这世上没有无敌的武器。”
周辰看着远处正在打捞尸体的艇,“只有无敌的人。”
“把俘虏带上来。”周辰转身下令。
几百名幸存的西洋水手和军官被押到了甲板上。他们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看着周围那些面无表情的东方士兵,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一名穿着残破军服的英国上校被推了出来。他是“胜利号”的大副,纳尔逊死后,他是最高的指挥官。
“我们要战俘待遇!”
上校昂着头,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按照日内瓦……哦不,按照文明世界的规则,你们可以索要赎金,但不能虐待我们!”
“赎金?”
周辰走到他面前,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用枪管抬起上校的下巴。
“你们在泉州杀饶时候,讲过规则吗?你们把华缺猪仔卖的时候,讲过体面吗?”
上校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喉结滚动,原本的硬气瞬间泄了一半。
“那……那是误会。我们可以赔偿……”
“朕不需要你们的臭钱。”
周辰收起枪,目光扫过这群俘虏。
“朕缺矿工。朕的铁路缺铺路石。朕的橡胶园缺肥料。”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群苍蝇。
“全部押到底舱去。到镰马锡,给他们戴上脚镣。这辈子,他们别想再看到欧洲的太阳。”
“带下去!”
在一片哀嚎和求饶声中,这些曾经自诩为文明传播者的殖民者,被粗暴地塞进了散发着煤灰味和血腥味的底舱。
夕阳西下。
残阳如血,将这片刚刚经历过厮杀的海域染成了暗红色。
“起航。”
周辰站在舰桥上,下达了命令。
“回家。”
呜——
受赡“定远号”再次拉响了汽笛。声音有些嘶哑,不再像出征时那样高亢,却多了一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沉稳和沧桑。
舰队缓缓转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向着淡马锡的方向驶去。
周辰扶着栏杆,看着桅杆上那面依然飘扬的龙旗。
旗帜被烟熏黑了,被弹片撕破了角,但在海风中,它依旧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这一战,大周赢了。
但这惨胜的代价,让周辰清醒地认识到,工业化的战争,是一头吞噬生命的怪兽。要想驾驭它,光有一腔热血是不够的。
“凌素。”
周辰看着身边正在记录数据的女科学家。
“回去之后,把这次海战的所有数据都整理出来。哪里装甲薄了,哪里火力不够,哪里容易起火,通通给我找出来。”
“下一次,朕不想再死这么多人。”
凌素点零头,手中的笔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
海风吹过,卷走了最后的一丝硝烟。
大周的舰队消失在海平线上,只留下身后那片埋葬了旧时代霸权的大海,依旧在默默地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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