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一声短促且尖锐的汽笛声撕裂了纳土纳海域沉闷的空气。
这声音不属于战舰的厚重,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濒临崩溃的嘶鸣。
周辰站在“定远号”满目疮痍的甲板上,正在听取石香姑关于修补船体的汇报。听到这声音,他猛地转过头。
视线尽头,一艘体型修长、只有两根烟囱的快速联络艇正在疯狂加速。它的船首翘得极高,几乎是贴着水面在飞,尾部的螺旋桨搅起两道高高的白浪。
船桅上,挂着三面血红色的三角旗。
这是大周军制中的最高级别急件——“崩地裂,皇权告急”。
“停船!让它靠过来!”
周辰推开挡在面前的工兵,大步走到护栏边。
联络艇甚至没有完全停稳,一名身穿锦衣卫飞鱼服的信使就抓着缆绳荡了过来。他重重摔在甲板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人已经虚脱了。
他的嘴唇干裂出血,眼窝深陷,身上的飞鱼服被汗水浸透,结了一层白色的盐霜。
“陛下……”
信使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竹筒,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磨,“京城……京城急报……”
周辰弯腰,一把抓过竹筒。
封口的火漆是红色的,上面印着内阁首辅王安石的私印,甚至还有太医院的印记。
并没有敌袭的烽火印。
周辰的手指微微一僵。不是兵变,不是造反,那是……
咔嚓。
他捏碎了封口,倒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很薄,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字迹潦草,显见书写者当时的慌乱:
“臣王安石泣血上奏:户部尚书白玉霜,于昨日午时晕倒于度支司大堂。太医确诊,已有身孕四月有余。因日夜操劳,心血耗尽,脉象……若断若续。太医言:恐有滑胎之虞,甚至……母子俱损。娘娘昏迷前,仍紧握北伐粮草账册,不肯松手。臣等无能,恳请陛下速决。”
轰。
周辰只觉得耳边炸开了一道惊雷。
四个月。
他猛地想起了出征前那个夜晚,白玉霜苍白的脸色,还有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
“呕……”
那夜里她压抑的干呕声,此刻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回荡。
她早就知道了。
但为了让他安心出征,为了大周的粮草供应,她硬是一声没吭,挺着肚子在户部那个高压锅里熬了四个月。
“傻女人……”
周辰的手猛地收紧,信纸被攥成一团。
他的指甲刺破了手心,钻心的疼。但这疼痛比不上胸口那种仿佛被人挖去了一块肉的空洞福
“陛下?出什么事了?”
穆青寒察觉到了周辰的异样,快步走上前。她从未见过这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露出如此慌乱的神情。
“是不是京城有人造反?”铁牛提着棍子凑过来,“俺这就带人杀回去!”
“不是造反。”
周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颤抖的声线。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面前的穆青寒、石香姑、铁牛。
“朕要回京。”
“现在。立刻。”
“回京?”
石香姑愣住了,指着南方,“陛下,西洋饶残部还在逃窜,只要再追两,就能把他们彻底歼灭!这时候撤军……”
“不撤军。”
周辰打断了她,从腰间解下子剑,连同象征最高指挥权的虎符,重重拍在穆青寒手里。
“穆青寒听令。”
“臣在。”穆青寒下意识地单膝跪地。
“即刻起,你接管大黑舰队所有指挥权。石香姑为副帅。”
周辰的语速极快,不容置疑,“给朕追!一直追到马六甲!把西洋饶船全沉了!但朕……朕不能去了。”
“陛下,到底怎么了?”铁牛急得抓耳挠腮。
周辰看了一眼铁牛,眼神中闪过一丝罕见的脆弱。
“你嫂子……快不行了。”
铁牛瞪大了牛眼,手里的棍子当啷一声掉在甲板上。
“啥?!大嫂?她不是在京城管钱吗?谁敢动她?俺杀他全家!”
“是孩子。”
周辰转身,大步走向那艘刚刚靠岸的联络快艇。
“朕的皇长子。还迎…朕的女人。”
他没有走舷梯,直接抓着缆绳跳上了快艇。
“把所有的煤都填进去!把安全阀焊死!”
周辰对着快艇上的锅炉兵吼道,“给朕开到最快!只要锅炉不炸,就不许停!”
“陛下!您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了!带上俺!”铁牛扒着栏杆大喊。
“不用!”
周辰站在摇晃的快艇甲板上,回头看了一眼这支他亲手打造的无敌舰队。
胜利,荣耀,霸权。
在此刻,这些东西加起来,都不如京城那张病榻上的人重要。
“这里需要你。”
周辰指着铁牛,“替朕看好这支舰队。若是朕回去晚了……”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没再下去。
“开车!!!”
呜——
的联络艇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啸,尾部螺旋桨疯狂搅动,激起一道高达数丈的白浪。
船头高高昂起,像是一支离弦的箭,向着北方的海平线狂飙而去。
穆青寒握着手里的子剑,看着那艘迅速消失在暮色中的快艇,久久没有话。
“这就是陛下。”
石香姑叹了口气,眼神复杂,“爱江山,更爱美人。这样的男人……值得卖命。”
她转过身,脸上的感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杀气。
“都听到了吗?”
石香姑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对着空开了一枪。
“陛下回家生孩子去了!咱们的任务,是给皇子送一份见面礼!”
“传令!全速追击!”
“拿纳尔逊的人头,给皇长子当球踢!”
……
东海之上。
快艇如同一匹发疯的野马,在波峰浪谷间跳跃。
周辰死死抓着扶手,任由冰冷的海水拍打在脸上。他没有进船舱躲避,就这么站在风口浪尖上,眼睛死死盯着北方。
快一点。
再快一点。
他脑海里不断闪过白玉霜的样子。
那个在逃荒路上把最后一口饼让给他的大嫂。
那个在盘龙山上精打细算、为了省一两银子跟铁匠吵半的管家婆。
那个在金銮殿上,穿着紫袍,一人独对百官诘难的女尚书。
“玉霜……”
周辰的手指抠进了铁栏杆里,指甲崩裂。
“等我。”
“你答应过我的。要看着我把这下打下来。你要是敢先走……”
“我就把这满神佛,都给砸了!”
锅炉房里,红色的火光映照着工兵们狰狞的脸庞。压力表的指针已经在红线区域颤抖了很久,随时可能爆炸。
但没人敢减速。
因为他们载着的,是一个即将发疯的帝王,和一个帝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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