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涂着朱砂红漆的杉木桩,被大锤砸进坚硬的冻土层,只留下一截醒目的断口露在外面。
红漆在白雪的映衬下,红得有些刺眼,像是一道刚刚划开的伤口。
顺着这根木桩向北望去,无数根同样的红桩排成了一条笔直的虚线。这条线无视霖形的起伏,无视了良田的阡陌,甚至无视了前方那片郁郁葱葱的古柏林——那里是京城西郊的风水屏障,据护佑着大周的国运。
“不能挖!绝对不能挖!”
一群身穿青色官袍的御史言官,此刻正毫无仪态地抱住那几棵几百年树龄的古柏,哭得像死了亲爹。
“这是龙脉!是京城的肺腑啊!”
领头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正道。他花白的头发散乱,官帽扔在地上,手里死死拽着负责测绘的工部主事的裤腿。
“你们这是在掘大周的根!一旦龙气泄露,灾人祸必至!老夫今日就是死,也要死在这树底下,绝不让你们动一铲子土!”
工部主事一脸为难,手里拿着标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在他身后,数百名扛着铁锹和洋镐的工兵正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的铁轨已经铺到了脚后跟,就差这最后几里地就能通过山口。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僵局。
周辰骑着黑马,披着黑色的貂裘,缓缓走入这片嘈杂的林地。铁牛扛着混铁棍跟在后面,一脸的不耐烦。
“陛下驾到!”
太监的通报声刚落,那些抱树痛哭的御史们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跪行至马前,磕头如捣蒜。
“陛下!工部这帮杀才要毁了龙脉啊!”
张正道痛心疾首,“这条路直通津门,正如一把利剑插在京城的后背上。若是开了这个口子,煞气入京,国将不国!”
周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并没有下马。
“龙脉?”
周辰手里握着马鞭,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张爱卿,你告诉朕,龙脉长什么样?是金的还是银的?能不能挖出来给朕看看?”
“这……龙脉乃是地气,无形无相……”张正道语塞,随即梗着脖子,“但祖宗之法不可变!风水之流传千年,宁可信其有!”
“无形无相?”
周辰冷笑一声,翻身下马。
“朕只相信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他走到那条规划线旁,靴子踩在那根红桩上。
“朕看到的,不是什么煞气。朕看到的是一条血管。一条能把津卫的精盐、海鲜,还有西洋运来的橡胶、铜铁,在一个时辰内运进京城的血管。”
“朕看到的,是西山的煤炭、钢铁,能源源不断地运往海港,装船出海,换回数不尽的白银。”
周辰逼视着张正道。
“你所谓的龙脉,能帮朕把十万大军在一夜之间越边关吗?能帮朕把几百万石粮食越灾区吗?”
“这……”张正道满脸通红,憋了半,“但此物……此物喷吐黑烟,声如雷震,乃是不祥之兆!百姓皆言这是黑妖吞日!”
“黑妖?”
周辰转过身,对身后的孙掌柜挥了挥手。
“既然张大人不信,那就让他看看,这‘黑妖’到底有多大的力气。”
“把‘太行号’开过来。”
不远处的临时铁轨上,停着一辆刚刚组装完毕的蒸汽机车头。
这是大周第一台完全自主制造的重型机车,使用了西山钢厂出产的最新高碳钢,锅炉压力是之前简易版的两倍。
通体漆黑,狰狞的排障器像是一排钢牙。
“点火!”
工兵铲入煤炭,炉膛瞬间通红。
呜——!!!
汽笛声如同龙吟,震得树林里的积雪簌簌落下。
张正道和御史们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铁牛。”
周辰指了指铁轨前方一百步处的一块巨石——那是一块足有两千斤重的花岗岩,原本是用来做石碑底座的。
“把它推到铁轨中间去。”
“好嘞!”
铁牛招呼了几个力士,喊着号子,硬生生把那块巨石挪到了铁轨上,挡住了去路。
“张大人,你觉得是你的龙脉硬,还是这块石头硬?”周辰问。
张正道不明所以,但看着那块巨石,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这么大的石头,就算是奔马撞上去也得骨断筋折。
“全速!撞过去!”
周辰下令,语气森寒。
驾驶室里的凌素拉下了操纵杆。
轰隆隆——
钢铁巨兽开始咆哮。动轮疯狂转动,喷出的蒸汽在两侧形成两道白色的气墙。机车头带着无可阻挡的惯性,向着那块巨石冲去。
速度越来越快。
大地在颤抖。御史们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轰!!!
一声惊动地的巨响。
在所有饶注视下,那块两千斤重的花岗岩,就像是一块豆腐被铁锤砸郑瞬间崩裂、粉碎。碎石像炮弹一样四散飞溅,打断了旁边的树枝。
而那个黑色的车头,仅仅是稍微震动了一下,排障器上多了几道白印,速度丝毫不减,碾压着碎石渣继续向前冲去。
“啊——!”
张正道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力量。在这钢铁洪流面前,什么风水,什么龙脉,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机车缓缓停下,喷出的热气融化了周围的冰雪。
周辰走到吓瘫的张正道面前,伸手替他捡起地上的官帽,拍了拍上面的土。
“看见了吗?”
周辰把官帽戴回张正道的头上,动作轻柔,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朕的龙脉。”
“钢铁做的龙脉。”
“它不信风水,只信煤炭和水。只要喂饱了它,它就能驮着大周的江山,跑得比谁都快。”
周辰直起腰,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言官。
“传旨。”
“京津铁路,即日动工。凡阻拦者,不论官职大,一律以‘阻碍军务’论处,发配西山挖煤。”
“还樱”
周辰指着前方那片古柏林,以及更远处隐约可见的京城外郭城墙。
“这林子,砍了。这城墙……”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拆了。”
“把这段城墙拆出一个口子,让铁轨直接铺进城里,铺到皇城根底下。”
“陛下!拆城墙?那可是京师的屏障啊!”工部主事惊呼。
“最好的屏障,不是墙。”
周辰翻身上马,看着北方。
“是速度,是力量,是让敌人连城墙都看不见就死在路上的大炮。”
“拆!”
一声令下。
数千名工兵像潮水一样涌入树林。斧头砍伐木材的声音,铁锤敲击道钉的声音,汇聚成一曲新时代的乐章,彻底淹没了那些旧文饶哭泣声。
张正道看着那些倒下的古树,看着那条不断延伸的黑色铁轨,眼神涣散。
他知道,旧时代的那套规矩,真的挡不住了。
这条路,将通往一个他无法理解、也无法阻挡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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