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南门外。
秋日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洒在青石板铺就的官道上。
城门内外,早已是人头攒动。
百姓们扶老携幼,挤在道路两侧,伸长了脖子向南张望。
贩们趁机兜售着瓜子花生、糖葫芦、热茶汤,吆喝声此起彼伏,更添了几分热闹。
城门外三里处,一座新搭的彩棚下,郭孝端坐其中,一身深蓝色儒衫,手中捧着一卷《晋州水利图》,看似在专心研读,实则不时抬眼望向南方官道。
“郭先生,”一名护卫快步走进彩棚,躬身禀报,“探马回报,镇国公与荀先生的车队,离此还有五里。送亲队伍落在后面约二十里,今日傍晚前应该也能到。”
郭孝放下图卷,点点头:“知道了。传令下去,迎接镇国公的仪仗可以准备了,但不必太铺张。王爷交代过,镇国公此行是微服,咱们也需把握分寸。”
“是。”护卫应声退下。
郭孝站起身,走到彩棚边,望着官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这些百姓,可不是官府组织的,都是自发前来。
自柳如烟治理晋州以来,轻徭薄赋,兴修水利,推广新种,百姓日子一比一好。
如今听江南镇国公来访,王爷又要大婚,百姓们自然要来凑个热闹,表表心意。
约莫两刻钟后,南方官道上烟尘扬起。
一列车队缓缓驶来,正是杨素与荀贞的车驾。
车队规模不大,七八辆马车,三十余名护卫,旗帜仪仗都收了起来,确实是一副轻装简行的模样。
郭孝整了整衣冠,带着十几名属官迎上前去。
车队在彩棚前停下。
杨素与荀贞先后下车。
杨素今日换了一身赭色常服,头戴文士巾,虽已年过五旬,但精神矍铄,步履沉稳。
荀贞则是一袭青衫,手持折扇,面带微笑,气度从容。
“江南杨素,见过郭先生。”杨素拱手行礼,姿态放得很低。
郭孝连忙还礼:“国公折煞郭某了。王爷得知国公与荀先生驾临晋阳,本欲亲迎,奈何炸山引水工程到了关键时刻,王爷实在脱不开身,特命郭某在此恭候。失礼之处,还望国公海涵。”
杨素笑道:“郭先生客气了。唐王日理万机,以国事为重,本王钦佩还来不及,岂敢怪罪?倒是劳烦郭先生亲自出迎,本王过意不去。”
荀贞也拱手笑道:“久闻奉孝兄‘鬼谋’之名,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三人寒暄几句,郭孝引着杨素、荀贞进入彩棚落座。
侍从奉上热茶糕点,都是晋州本地特产——晋阳枣泥糕、汾州核桃酥、清源山野茶。
“国公,荀先生,一路辛苦。”郭孝亲自为二人斟茶,“从金陵到晋阳,千里迢迢,舟车劳顿,二位可还适应?”
杨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赞道:“好茶!清香醇厚,回味甘甜。这一路……实话,本王大开眼界。”
“哦?”郭孝挑眉,“国公指的开眼界是?”
杨素放下茶盏,正色道:“从进入晋州地界开始,本王所见所闻,无一不新。道路平整宽阔,农田阡陌纵横,百姓面色红润,市井井然有序。更难得的是……”
杨素顿了顿,望向彩棚外那些翘首以盼的百姓,“百姓自发前来迎接,这份拥戴,装是装不出来的。”
郭孝微微一笑:“国公过誉了。晋州能有今日,全赖王爷定策,柳刺史执行,百姓勤劳。郭某不过是出出主意,跑跑腿罢了。”
荀贞摇着折扇,接口道:“奉孝兄谦虚了。这一路,荀某仔细观察,发现晋州治理,有三处最令人惊叹。”
“愿闻其详。”
“其一,政令畅通。从柳刺史的告示,到最偏远的村落,不过三五日。这需要一套高效的文书传递体系和执行力极强的基层官吏。江南虽富庶,但在政令通达上,远不及晋州。”
“其二,百姓参与,修路、挖渠、巡逻、甚至办学堂教孩子识字算数,都有百姓自发参与。这不是强迫的劳役,是百姓真心实意地为自己、为家乡出力。这份‘主人翁’意识,江南没樱”
“其三,创新不断。新农具、新种子、新工坊、新算法……晋州似乎永远在尝试新东西,而且大多数都成功了。这种敢于创新、善于创新的风气,江南……也欠缺。”
郭孝静静听完,抚掌笑道:“荀先生观察入微,点评精准。不过郭某以为,这三处其实是一处——人心。”
“人心?”
“对。”郭孝端起茶盏,“王爷常,为政者,当以百姓心为心。百姓要的无非是吃饱穿暖、安居乐业。我们做的一切,无论是修路挖渠,还是推广新种新法,最终目的都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百姓感受到了,自然就拥护,自然就愿意参与,自然就敢于尝试新东西。”
杨素与荀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动。
这话听起来简单,但真正做到,何其难也!
正着,彩棚外忽然喧哗起来。一名护卫进来禀报:“郭先生,送亲队伍到了,离此还有三里。百姓……百姓都涌过去了。”
郭孝起身:“国公,荀先生,咱们也去迎迎?”
三人走出彩棚,登上城门楼。
居高临下望去,只见南方官道上,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缓缓行来。
队伍最前方,是三十二名轿夫抬着的朱漆描金拔步喜轿,轿帘低垂,看不见里面的人,但轿身金碧辉煌,在秋日阳光下熠熠生辉。轿子前后,彩衣丫鬟手持仪仗,衣袂飘飘。
喜轿之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嫁妆队伍。
一百二十八抬朱漆描金箱笼,每抬由两名壮汉肩扛,箱笼上系着大红绸花,远远望去,像一条蜿蜒的赤龙。
箱笼队末尾,是那口特制的朱漆寿棺,八名黑衣轿夫抬着,步伐沉稳。
棺木之后,是百名陪嫁丫鬟。
这些女子穿着统一的淡粉襦裙,鹅黄比甲,发髻整齐,珍珠发簪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一百人分成十列,步伐轻盈,悄无声息。
队伍两侧,三百名江南亲兵护卫,个个腰挎长刀,目不斜视。
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这浩浩荡荡的队伍,而是官道两侧,那些自发前来迎接、送礼、祝福的晋州百姓!
百姓们挤在道路两侧,有的提着篮子,里面装着鸡蛋、红枣、花生;有的抱着布匹,是自己织的土布;有的端着碗,盛着热茶热汤;还有的干脆就是空手而来,只为看看热闹,句吉祥话。
“给新娘子送福了!”一个老妇人颤巍巍地将一篮子红鸡蛋塞给队伍前的丫鬟。
“这是我们村自己织的布,给新娘子做衣裳!”一个中年农妇递上一匹粗布。
“喝碗热茶吧,一路辛苦!”茶摊老板端着一碗碗热茶,分给护卫和轿夫。
送亲队伍的护卫们起初还警惕,但很快发现,这些百姓真的只是来送祝福的。
领队的江南家将杨武起初想拒绝,但看着百姓们真诚的笑脸,再看看那些朴实无华的礼物,终究没忍心,只是吩咐手下好生收着,莫要辜负了百姓心意。
更让人动容的是,不少百姓自发帮着推车、引路。
嫁妆队伍里有几辆大车陷进了路边的软土,还没等护卫们动手,十几个汉子就冲上去,喊着号子,硬是把车推了出来。
“王爷待咱们好,咱们也要对王爷好!”一个推车的汉子抹了把汗,憨厚地笑道。
杨素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幕,久久无言。
这位掌控江南半壁的镇国公,见过无数大场面,阅人无数,但眼前这朴实真挚的百姓拥戴,还是让他心中震撼。
“郭先生,”杨素开口,“本王现在明白,为什么宇文卓派来的人,在晋州寸步难行了。”
郭孝微笑:“国公明白了?”
“明白了。”杨素点头,“有这样的百姓,还需要什么军队护卫?整片晋州,都是铜墙铁壁。”
荀贞摇着扇子,忽然笑道:“奉孝兄,晋州虽好,但荀某思来想去,发现有一处,终究不及江南。”
郭孝挑眉:“哦?荀先生指教。”
荀贞凑近些,压低声音,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晋州的青楼女子,不如江南的妩媚风流。”
郭孝一愣,随即与杨素对视一眼,三人同时哈哈大笑。
笑声中,荀贞继续道:“江南秦淮河畔,画舫笙歌,美人如玉。晋州嘛……治理得太好,大部分青楼都成了正经酒楼,女子也只卖艺不卖身,少了那份风月情趣。”
郭孝笑着摇头:“荀先生这是调侃郭某了。王爷早就下令,晋州境内,严禁逼良为娼,青楼女子必须自愿,且官府定期检查,确保无人受欺压。至于风月情趣……王爷,百姓安居乐业,夫妻和睦,比什么青楼画舫都强。”
杨素抚掌:“得好!唐王此论,才是治国正道。不过……”
杨素也露出促狭笑意,“文若这话倒是提醒了本王。等到了潜龙城,本王定要去看看,这潜龙的青楼,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
笑声中,送亲队伍缓缓接近城门。百姓的欢呼声、祝福声如潮水般涌来。
“新娘子万福!”
“祝王爷王妃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杨素素坐在喜轿中,听着轿外山呼海啸般的祝福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她轻轻掀开轿帘一角,望向那些热情真挚的百姓,眼圈微红。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场政治联姻,或许……也不全是冰冷算计。
轿外,郭孝、杨素、荀贞三人并肩而立,望着越来越近的队伍。
郭孝忽然轻声对杨素道:“国公,您看到了。这就是晋州,这就是潜龙。王爷要娶的,不只是您的侄女,更是江南的友谊。这场婚礼,一定会办得风风光光,顺顺利利。”
杨素郑重点头:“本王信。有这等民心,有这等气象,潜龙这条龙,注定要腾飞。”
荀贞收起折扇,望着城门下那浩浩荡荡的队伍,还有如潮的百姓,轻声叹道:
“奉孝兄,这场婚礼之后,下格局,怕是要真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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