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阵台旁观礼台的木栏被挤得吱呀作响，工阁上下百来号人全围了过来——外门弟子踮脚扒着栏杆，内门长老端坐在前排蒲团，连平日只守丹房的药童都攥着药杵混在人群里。
他们全盯着中央那座三丈高的黑铁台，台上立着三块寒铁碑，分别刻着“风”“火”“雷”三纹，是赵无极昨夜布下的三重爆阵。
“沈辰来了。”不知谁低呼一声。
穿青衫的青年，腰间挂着个褪色的布囊，里面鼓鼓囊囊装着符笔、朱砂和半块黑石。
他脚步稳得像丈量过每块砖的距离，直到站在爆阵台前五步才停住。
“放肆！”赵无极从主座上霍然站起，他左袖绣着工阁镇派的“千机纹”，此时正随着颤抖的手腕翻卷，“见了长老不跪？”
沈辰抬眼，晨光里他眼底浮着层清冽的光：“弟子今日是来比试的，不是来跪的。”
观礼台炸开一片抽气声。
柳青衣倚在右侧廊柱上，见沈辰直起腰，她睫毛轻颤，别开脸望向远处的寒铁碑。
“好，好。”赵无极连两个“好”，嘴角却扯出冷笑，“待你输了，再跪不迟。”他屈指一弹，三块寒铁碑同时泛起幽蓝灵光，“这三重爆阵，第一重风纹引动气流，第二重火纹聚灵成焰，第三重雷纹锁死灵脉。你若能在半柱香内破了它们——”他扫过沈辰腰间的布囊，“便用你那劳什子‘方程式符’。”
沈辰没接话，蹲下身从布囊里取出符纸。
纸是他昨夜用棉麻混纺的，纤维比普通符纸细三倍——纤维素含量越高，燃烧效率越精准。
他摸出那半块黑石，指尖触到石上凹凸的纹路，想起昨夜灵枢计划的提示：“灵核碎片可稳定反应阈值”。
昨夜玄冥子在他窗台上留了张纸条，只画了个核外电子跃迁的示意图，旁边用朱砂点了三点——正好是三重爆阵的数目。
“开始吧。”凌虚子不知何时站在主座旁，手中转着块沙漏，“半柱香，现在算。”
沈辰展开符纸，符笔在砚台里蘸了蘸。
朱砂是他特别调的，掺了微量的磷粉——遇热会先于纤维素燃烧，形成反应触发点。
他垂眸盯着符纸，笔尖悬在半空，突然开口：“长老可知，普通爆炎符为何总伤己？”
观礼台安静得能听见符笔滴落的声响。
“因为燃烧反应是链式的。”沈辰手腕轻抖，主纹如游龙般窜出，“灵力一激，所有反应物同时剧烈反应，就像——”他画了个爆炸的符号，“一堆干柴遇明火，烧得太急，反会炸伤引火人。”
柳青衣的目光悄悄挪过来。
她学符道七年，第一次听见有人把符纹和“反应”联系起来。
“但方程式符不同。”沈辰的笔锋突然转柔，副纹分成三股，分别对应氧气、纤维素和热量，“我用灵核碎片做催化剂，让反应分三步进行：
第一步磷粉燃烧，释放少量热。
第二步纤维素开始分解，生成可燃气体。
第三步气体与氧气剧烈反应——”
他在符纸中央点下黑石碎片，“每一步的速率都被灵核锁死，就像——”
“就像给烈马套上缰绳。”凌虚子突然接话。
他盯着符纸上的纹路，”
沈辰抬头笑了笑：“长老的是。”他吹干符纸，指尖按在符心，“现在，见证的时刻到了。”
灵力注入的瞬间，符纸腾起淡紫色火焰。
不同于普通爆炎符的暴烈，这火焰像活物般顺着符纹游走：先舔过磷粉的副纹，腾起几星蓝芒；接着缠上纤维素的主纹，火势渐旺却不灼人；最后“轰”地窜向黑石碎片，火焰突然收缩成一束，精准射向最近的风纹寒铁碑。
第一块碑震颤起来。
表面的风纹灵光被火焰撕开道裂缝，从中渗出缕缕白气——那是空气中的水蒸气遇冷凝结。
“是反应吸热！”人群里有人喊。
工阁的器道弟子最懂这个，“符火先吸收周围热量分解纤维素，再释放更大的热量！”
第二块火纹碑的灵光开始扭曲。
火焰追上它时，突然分裂成无数细流，沿着碑身的纹路攀爬。
柳青衣眯起眼，看见那些细流的轨迹竟和碑上的火纹完全重合——不是破坏，而是引导。
“这是……借阵破阵？”她低声呢喃，指尖掐进掌心的肉里。
第三块雷纹碑的灵光最盛，泛着刺目的紫电。
但符火到达时，突然爆出刺目白光。
沈辰的呼吸陡然一紧——他算到了前两步，却没算到雷纹碑的灵脉锁死会干扰反应速率。
黑石碎片在符纸中央发烫，他想起玄冥子的纸条，咬咬牙，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渡了过去。
“轰——”
爆阵台被白光笼罩。
等众人眯眼再看，三块寒铁碑已不见了踪影。
原本立碑的地方，地面凝着层淡金色的粉末——那是寒铁汽化后重新凝结的金属微粒。
全场死寂。
赵无极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
他盯着空无一物的爆阵台，不可置信的道：“你用了多少灵力？”
“半成。”沈辰擦了擦额角的汗，“普通爆炎符破这三重阵，至少需要三成灵力，还会震伤经脉。”他指了指地上的金粉，“而方程式符把能量利用率提到了九成，多余的热量都转化成了——”
“转化成了稳定的金属蒸汽。”凌虚子弯腰捏起一点金粉，“不会爆炸，不会余波，连灰尘都能回收再用。”他抬头看向沈辰，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工阁百年没出过这样的符道才。”
柳青衣突然从廊柱边直起身子。
她腕间的银铃没响，发间的符笔却轻轻晃动——那是她激动时的习惯。
她盯着沈辰腰间的布囊，又看了看自己的短刃，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话。
“好手段。”
低沉的声音从观礼台后方传来。
众人转头，只见穿墨绿道袍的玄冥子负手而立，手中捏着块金属残片，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方程式。
他走到沈辰面前，将残片塞进他掌心：“这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东西。”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但它或许能帮你走得更远。”
沈辰捏紧残片，触感冰凉，却有细微的灵力在纹路间流转。
他突然想起古籍里的记载——上古灵枢院曾用“元素法典”统御地灵气，后来因一场大劫消失殆尽。
难道这残片……
“灵枢院？”他下意识低语。
玄冥子笑了笑，转身融入人群。
等沈辰再找，只看见观礼台角落飘着片墨绿衣角。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直射在爆阵台上。
沈辰摊开手，金属残片上的纹路在光下泛着幽蓝，像极了符纸上的反应轨迹。
他耳边回响起玄冥子的低语，尾音被风卷着，散在空气里：“欢迎来到灵枢时代。”
观礼台突然响起掌声。
先是凌虚子拍了两下，接着是器道弟子，然后是外门杂役，最后连赵无极都僵硬地鼓了掌——尽管他的手指还在抖。
柳青衣转身要走，却又停住，回头看了沈辰一眼。
这一次，她没冷笑，没挑眉，只是轻轻点零头，发间符笔在阳光下闪了闪。
“沈师兄！”
“沈长老！”
几个外门弟子挤过来，眼睛亮得像星子。
沈辰被围在中间，看着他们手里攥着的符纸和笔，突然想起昨夜在阁楼里写的《符道方程式入门》。
或许用不了多久，工阁的符道殿里，会飘着油墨的香气，会有弟子举着符纸争论“氧化还原反应”和“灵脉循环”的关系。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残片，纹路里似乎有光在流动。
远处传来晨钟，沈辰笑了笑，把残片收进布囊——那里还装着他的符笔、朱砂，和半块黑石。
“该去整理新的方程式了。”他对自己。
而在工阁深处，某间紧闭的阁楼里，一张泛黄的古籍被风吹开，页脚写着：“灵枢院，以元素为笔，以地为纸，书万物之方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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