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铜漏刚过三更,值夜的禁军换防时甲叶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宫夜里传出老远。蛮牛抱着那柄比他半个人还高的玄铁巨斧,背靠着龙椅后的盘龙金柱打盹。
这位身高八尺的熊系护卫,胸膛起伏如风中擂鼓,粗粝的鼾声惊得檐角铜铃轻颤,却没人敢来斥责——谁都知道,这位萧烬陛下亲封的镇殿将军,是整个皇宫唯一敢在龙椅旁酣睡的存在。
忽然,殿外廊庑传来靴底碾过碎玉的轻响。蛮牛那双总是半眯的牛眼骤然睁开,斧柄在掌心悄无声息地转了半圈。他屏住呼吸,宽厚的脊背紧贴金柱,像块风化千年的山岩般融入阴影。三个身着内侍服饰的人影贴着墙根掠过,灯笼光在青砖上投下扭曲的蛇形暗影。
......丞相有令,明日早朝务必将西境粮草案压下。尖细的嗓音裹着内力飘来,户部那些老顽固若敢多言,就按处理。
可赵大人近日动作频频,听已掌握......另一人话音未落便被捂住嘴。
蠢货!为首者压低声音,绣着暗纹的袖口滑落,露出半截戴着墨玉扳指的手腕,丞相自有安排。记住,三更后去景仁宫偏殿,鬼面先生的人会送来新的名单。
脚步声渐远时,蛮牛后背已沁出冷汗。他虽不识字,更不懂朝堂权谋,但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头。三年前在北境战场,他被敌军围困时,是萧烬陛下亲手将这柄玄铁斧塞到他手中;去年宫宴刺客突袭,他用身体替陛下挡下淬毒的匕首,昏迷前听见陛下怒吼着若蛮牛死了,朕诛你九族。这份知遇之恩,他用熊系最朴素的方式铭记——谁想害陛下,先从他尸体上踏过去。
光微亮时,萧烬披着玄色龙袍走进殿内,正看见蛮牛蹲在丹墀下,用手指在金砖上画着奇形怪状的圈圈。听见脚步声,这位素来沉稳的护卫竟像受惊的兔子般蹦起来,玄铁斧砸在地上,震得地砖缝里的积尘簌簌落下。
陛下......蛮牛涨红着脸,粗黑的手指绞着皮甲系带,平日里能生撕猛虎的汉子,此刻却结结巴巴得像个孩童,俺、俺有话。
萧烬正整理着奏折的手指一顿。他见过雷啸浴血请战的决绝,听过墨尘引经据典的谏言,甚至领教过凤清羽巧舌如簧的挑拨,却从未见过蛮牛如此模样。这位熊系护卫向来沉默寡言,唯一的表达方式便是在危险时将他护在身后,此刻那双铜铃大的眼睛里,分明盛着惊惶与焦急。
帝王的声音带着狮系与生俱来的威严,却不自觉放柔了语调。
蛮牛猛地跪倒在地,玄铁斧在金砖上磕出沉闷的响声。他深深低下头,额前虬结的发辫垂落,露出布满刀疤的脖颈:丞相......不对劲。
四个字像四块巨石投入深潭,萧烬握着狼毫笔的手骤然收紧。墨锭在宣纸上晕开墨团,宛如夜空中炸开的墨色烟花。他望着蛮牛宽厚的背影,这位护卫虽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权谋算计,却有着野兽般敏锐的直觉——连最迟钝的熊都已察觉异常,可见墨尘的动作已到了何等不加掩饰的地步。
何处不对劲?萧烬的声音平静无波,指尖却在御案边缘刻出浅浅的月牙痕。昨夜夜无影传来的密报还在袖中发烫,青铜面具下的寒意与此刻蛮牛的示警重叠,织成一张笼罩皇城的巨网。
蛮牛急得直搓手,粗粝的掌心磨出白痕:俺、俺不清楚......他猛地一拍大腿,玄铁斧被震得嗡嗡作响,那些穿花衣的内侍,还有总往相府跑的大官,他们看陛下的眼神,就像北境雪原上盯着俺们部落羊群的饿狼!
萧烬忽然想起三前的上元灯节。蛮牛抱着一袋糖炒栗子,非要塞给他尝,那时他正与墨尘在观星台议事。如今想来,当时墨尘袖中滑落的密信,边角似乎沾着与昨夜内侍相同的龙涎香。而蛮牛站在阶下,那双总是含着憨厚笑意的眼睛,当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墨尘的手。
陛下!蛮牛突然膝行两步,巨大的身躯在金砖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俺娘过,狼群进山前,最先发现的总是最笨的熊瞎子。丞相看您的眼神,就像......就像......他急得满头大汗,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就像这把刀!当时捅进来的时候,俺就知道疼,现在看见丞相,俺心口也疼!
萧烬缓缓走到蛮牛面前,伸手拂去他肩头的灰尘。这位熊系护卫的忠诚从不是朝堂上的山盟海誓,而是每次出征时默默备好的伤药,是深夜值守时永远朝向龙椅的背影,是此刻用最笨拙的语言,也要将心头警兆剖白给君主的赤诚。
起来吧。萧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指尖却轻轻叩了叩蛮牛宽厚的肩膀,朕知道了。
蛮牛愣愣地站起身,看见年轻的帝王转身走向御案。朝阳正从殿门涌入,在龙袍上流淌成金色的河,萧烬握着狼毫的手悬在半空,良久,一滴浓墨落在西境粮草案的卷宗上,晕染成狰狞的兽形。
蛮牛,萧烬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今日之事,谁也不许。俺明白!蛮牛重重点头,将玄铁斧抗回肩上,就像上次抓刺客,俺们蹲在草里三三夜,等陛下摔杯子再动手!
萧烬望着窗外盘旋的苍鹰,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墨尘啊墨尘,你自诩算无遗策,却忘了最致命的破绽往往藏在最不起眼处。你防备着夜无影的青铜面具,忌惮着赵山河的老谋深算,却唯独轻视了这头只会用身体护主的熊。
当蛮牛抱着巨斧重新守回金柱旁时,听见年轻的帝王低声自语:该收网了。晨光中,萧烬眼瞳里跃动的光芒,像极了北境雪原上准备捕猎的雄狮,冷静,专注,且致命。 铜漏滴答声里,蛮牛摸着心口那道伤疤,忽然觉得不疼了。他知道,陛下听懂了。就像每次战场冲锋前,陛下只需一个眼神,他便知道该把巨斧劈向哪里。这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比任何誓言都来得坚实可靠。
而此刻紫宸殿内悄然凝聚的杀气,让这位熊系护卫握紧了斧柄——无论今夜谁想闯进来,他都会让他们知道,镇殿将军的斧头,从来都不是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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