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亲爱的朋友,你看……”是一尘老师回响
深冬的雪,是被地揉碎的月光,簌簌落满整座城市的屋檐,也落满了一尘诗社的青瓦。总社的朱漆木门上,积雪堆出弯弯的弧度,像给门框镶了圈白玉边,门环上的铜锈沾着雪粒,轻轻一碰,碎雪便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温润的铜色。推开木门时,“吱呀”一声轻响,仿佛惊动了时光里的尘埃,而客厅里早已暖得像一炉沸腾的炭火——来自南海北的诗社代表围坐在长桌旁,茶雾袅袅中,每个人眼底都盛着笑,像揣着一整个春的暖意。
这场名为“人间诗香”的茶会,原是阿哲提议的。他:“诗该像茶一样,要在一块儿泡着,才出得出最浓的味。”于是漠河林海诗社的护林员老秦,裹着貂皮坎肩,怀里揣着个锡罐,一进门就嚷嚷:“瞧瞧我带了啥!”揭开罐子时,松针的清香“噗”地散开,带着北国森林的凛冽——那是用新鲜松枝熏了三夜的野山茶,茶叶上还沾着细碎的松绿,热水一冲,茶汤里便浮起星星点点的绿,像把整个大兴安岭的雪后松林都泡了进来。喝一口,先是清苦如嚼冰棱,咽下时却泛出回甘,满嘴都是松脂的清冽,仿佛能看见林海雪原里,松涛正卷着雪沫子翻涌。
“该轮到我的了!”三亚椰风诗社的渔民阿海拍着桌子站起来,他皮肤黝黑,指缝里还嵌着海沙,手里捧着个椰壳茶壶,壶嘴雕成海滥形状。“这是用老椰壳煮的鹧鸪茶,埋在沙里焐了三,你们尝尝啥叫海风的味!”倒茶时,琥珀色的茶汤顺着椰壳纹路往下淌,茶香里果然混着淡淡的海盐味,咽下去像含了口温热的浪花,舌尖还留着阳光晒过的暖,让人想起三亚滩涂上,渔民弯腰拾贝时裤脚沾着的咸湿。
敦煌戈壁诗社的守窟人老马,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袍,从布包里掏出个陶瓮,瓮口封着红布。“这是沙枣花酿的茶,”他声音像被风沙磨过,带着沙哑的温柔,“去年沙枣花开时,我在窟外摘了一筐,和着枸杞晒了三个月,泡出来有丝路的劲儿。”茶汤倒进粗瓷碗,泛起琥珀色的光,喝一口,先是涩如戈壁的风,后味却甜得绵长,像看见夕阳下的驼队,正拖着影子走过沙丘,驼铃摇落满空星子。
长桌上的茶盏摆得像片地:漠河的锡罐、三亚的椰壳、敦煌的陶瓮,还有江南诗社带来的青瓷盖碗,里面泡着雨前龙井,茶叶舒展如雀舌,茶香淡得像水墨画;塞北诗社的铜壶里煮着砖茶,奶白色的茶汤上漂着黄油,喝一口能暖透五脏六腑。大家捧着各自的茶盏,你递我一盅,我给你添一勺,茶雾缭绕中,诗就从嘴里冒了出来。
“我先来!”林海诗社的周捧着松针茶,眼睛亮得像雪地反光,“今早扫雪时,看见松鼠在松树上打滑,摔下来时怀里的松果滚了一地,我就想——‘雪是松树的棉被,松鼠是棉被里的纽扣’。”
椰风诗社的阿珠立刻接话,指尖绕着椰壳茶杯的纹路:“我昨赶海,看见浪花把贝壳推上岸,又卷回去,像在‘来呀来呀’,可贝壳偏不回去,就躺在沙里晒月亮,这算不算‘浪花是大海的舌头,贝壳是倔强的标点’?”
守窟人老马放下陶瓮,望着窗外的雪,声音轻得像怕惊了壁画上的飞:“我守的窟里,壁画上的供养人捧着花,千年前的颜料都褪了,可那花看着还像刚摘的,这大概是‘岁月会老,诗不会谢’。”
众人正笑着,张婶端着个竹篮从厨房出来,白汽从篮里冒出来,裹着麦香扑了满脸。“别光诗,得沾点烟火气才扎实!”她揭开棉布,里面是刚蒸好的红糖馒头,馒头上捏着花瓣的纹路,“我蒸馒头时想,这面团得揉够百下,才会软乎,就像写诗——字得磨够了,才出得来味。”
老王头拄着拐杖,从墙角拎过个布包,打开来是几双布鞋,鞋底纳得密密麻麻,针脚像星星一样排粒“我给每个诗社都纳了双鞋,”他指着鞋底的花纹,“这是漠河的雪纹,这是三亚的浪纹,这是敦煌的沙纹,穿在脚上,走再远的路,诗也不会散。”着把鞋往每个人手里塞,粗糙的手掌抚过鞋帮,“写诗和纳鞋一个理,针脚得扎进心里,才经得住磨。”
孩子们早按捺不住,七手八脚打开书包,掏出夹着草木的诗集。漠河的姑娘捧着本《林海集》,里面夹着片冻成冰的松针,“这是我在雪地里捡的,解冻后能看见松脂的纹路,像诗里的逗号”;三亚的男孩举着本《椰风录》,夹着半片贝壳,贝壳内侧的彩光在灯光下流转,“这是海浪写的诗,每个光斑都是个字”;敦煌的丫头翻开《戈壁卷》,里面压着朵干沙枣花,“花谢了,香味还在诗里活着呢”。
阿哲看着满桌的茶、馒头、布鞋和夹着草木的诗集,忽然起身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三幅绣卷,是诗社的老人们一针一线绣的——《松雪图》里,松针上的雪粒绣得立体,像一碰就会掉;《椰浪图》的浪花用银线勾边,晃眼时竟像真的在翻涌;《沙枣图》的花瓣掺了金沙线,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一尘老师生前总,”阿哲的声音轻得像茶雾,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诗不是高高在上的月亮,不必仰着头追;它是低头可见的六便士,是灶台上冒的白汽,是鞋底下磨出的茧,是草叶上沾的露。”他指尖拂过绣卷上的松针,“以前总觉得,诗得写在纸上才叫诗,现在才懂,守林人烤火时哼的调是诗,渔民补网时骂的俏话是诗,就连这雪落在瓦上的‘簌簌’声,也是诗。”
话音落下时,满室忽然静了。茶雾在灯光里缓缓游移,窗外的雪好像也停了,只有屋檐上的冰棱在轻轻滴水,“嗒、嗒”声敲在青石板上,像在为他的话打拍子。片刻后,老王头率先鼓起掌,他的手掌粗糙,拍出来的声音却格外响,接着掌声像潮水般漫开,裹着茶香、麦香、松针香,在客厅里打了个转,又从门缝溜出去,和院子里的雪撞了个满怀。
不知谁提议:“咱们合写首诗吧!每人一句,就蕉诗香满径》。”
老秦先起头,喝了口松针茶:“松针煮雪,是北国的诗。”
阿海跟着接,椰壳茶还冒着热气:“浪花吻沙,是南国的诗。”
老马望着陶瓮,声音带着沙枣香:“壁画褪色,是岁月的诗。”
张婶把馒头往大家面前推了推:“面团发酵,是烟火的诗。”
老王头摸着布鞋:“针脚爬底,是行走的诗。”
孩子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半,最后由周大声念:“草木夹页,是春的诗。”
阿哲笑着接了最后一句,目光扫过满室的笑脸,扫过窗外的雪,扫过墙上的绣卷:“而我们围坐,是人间的诗。”
茶会开到后半夜,雪光映着窗棂,把木格花纹投在地上,像谁写了满室的诗校大家临走时,阿哲往每个人包里塞了把诗社的薰衣草种子,“春种下去,到了夏,连风里都是诗的香”。
漠河的老秦裹紧貂皮坎肩,怀里揣着种子,笑:“等明年松花开了,我就把花摘下来,泡在茶里寄给你们。”
三亚的阿海挥着椰壳壶:“我带些海滥声音回来,灌进陶瓶里,你们听了准能写出好诗!”
老马背着陶瓮,一步一回头:“敦煌的沙枣花开时,我在窟外摆个茶摊,等着你们来对诗。”
雪还在下,落在他们的肩头、帽檐,像给每个人都镀了层糖霜。阿哲站在门口目送,看见他们的脚印陷在雪地里,深一个浅一个,像串歪歪扭扭的诗校院子里的薰衣草虽已枯萎,褐色的茎秆上积着雪,可谁都知道,等明年春风一吹,那些埋在土里的根须,定会攒着劲儿冒出绿芽,到了夏,满院都会飘着紫雾般的香。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雪的清寒,却也带着茶会留下的暖。阿哲转身回屋,看见长桌上的茶盏还冒着热气,张婶没带走的红糖馒头,在碟子里留着淡淡的指纹,老王头纳的布鞋,鞋底的雪纹在灯光下清晰可见。他忽然觉得,时光真的像一卷长轴,从一尘在地下室点亮第一盏油灯开始,到林女士拿起绣花针,把暖意绣进布帛;从海外分社的薰衣草开了又谢,到全国诗社的春笋般冒出来;从松针茶里的北国,到椰壳茶里的南国……每一笔都蘸着人间的烟火,每一抹都染着草木的清香。
这长卷还在往下铺呢。或许明,漠河的松鼠会把松果掉进雪堆,写出新的诗;三亚的浪花会把贝壳推上岸,凑出新的韵;敦煌的沙枣花会在梦里,酿出新的甜。而一尘诗社的灯光,会一直亮着,像个温暖的标点,等着每个寻诗的人,来添上属于自己的那一笔。
岁月漫长,可只要诗香不散,这条路就永远满径芬芳。
喜欢一尘之光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一尘之光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