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进展缓慢得令人沮丧。
还是像他和露伴、铃美站在路边那会儿的情况一样,大多数碎片要么空白,要么只有一两个无法辨认的墨点或极短的笔画。
而on、S、or、b这几个线索能扩展的方向太多了,几乎等于没有方向。
唯影rota”这个片段,因为它本身的连贯性和相对独特性,成为了一簇迷雾中的微弱路标。
梅戴在纸上写下这个词,然后开始围绕它进行思维发散。
Rotation,旋转的意思。
Rotacism,语言缺陷、特指r音发音不准。
如果把“rota”当作词根或一部分,放在中间或后面,还有像“bicrotal”和“cyclorota”这样更生僻或专业的词汇。
或者,最简单的——“rota”本身作为一个独立单词,意为“值班表”、“轮值名单”。
值班表……
梅戴的笔尖在“rota”上顿了顿。
什么样的“值班表”?某种工作的轮班安排?还是……与北海岬底下那个需要定期维护的“金属门”装置相关的监控轮值?
这个联想让他的思维稍稍向前推进了一点,但依旧缺乏支撑。
梅戴沉默地坐在桌前,面前的纸上已经写下了十几个包含“rota”的单词和可能的联想,它们像一群沉默的密码,等待着正确的钥匙。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专注而略带焦灼的思索中时,书房的门在一声轻响后毫无预警地推开了。
梅戴抬起头。
裘德的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得意、兴奋和“快夸我”的明亮神采。
他一只手攥着那几张字母卡片,另一只手捏着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横格纸,上面似乎用铅笔写了什么。
“梅戴!”裘德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调,他几步蹦到书桌前,完全无视了“进书房先敲门”这条早已形同虚设的规矩——毕竟他早就被梅戴宠得在这方面“无法无”了——献宝似的把那张纸和卡片一起举到梅戴眼前,眼睛亮晶晶的,“你看,我拼出点东西了,不定会有用哦。”
梅戴接过那张横格纸,目光落在上面,纸上的字迹是裘德特有的、带着点用力过猛的工整。内容分成了两粒
左边一列写着和“on”相关的三个简单的单词:ton,don,bron。
裘德还特意在旁边用箭头标注了一下“bron = b + on + r”。
右边一列则是“or”相关的单词,显然裘德尝试了各种前后加字母的组合:born,corn,fork,ork,ord,horse,north,short。
“这些都是我能想到的、包含那几个字母的单词!”裘德挺着胸脯,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眼神亮晶晶地等待着表扬,“有些可能不太对,但我想万一你需要呢。梅戴你过要考虑所有可能性的。”
梅戴看着这张充满童稚逻辑却意外认真的“成果”,心头微微一暖。
他确实没有敷衍,而是认真地审视着每一个单词,并毫不吝啬地给出了夸奖:“做得非常好,裘德。考虑得很周全,尤其是注意到字母组合的变化。这给了我一些新的思路。谢谢你的帮忙。”
得到肯定后,裘德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那是一种被需要、被认可后的纯粹快乐。
“那我再去想想别的好啦!”他充满干劲地,转身又跑出了书房,还顺手关上了门,这兴致勃勃的劲头似乎真的完全把这项任务当成了有趣的探险。
梅戴看着他的背影笑笑,他没有因为裘德拼出的单词大多简单基础就忽视它们。
恰恰相反,他知道自己有时容易陷入复杂的逻辑陷阱,而孩童直观、基于词汇量的简单联想,或许反而能撞破一些被惯性思维忽略的盲点。
梅戴将那张纸放在一旁,目光再次落到自己之前写下的那些包含“rota”的复杂词汇上,然后又看回裘德列出的简单单词。他拿起笔,开始尝试将两者提供的可能性进行交叉审视,尤其是那些能与已知线索产生潜在共鸣的部分。
他的目光在“bron”上停留了片刻。一个常见的颜色词,或者……一个姓氏?在英语中,“bron”的确是一个非常普遍的姓氏。
“S”……如果“S”不是单词的一部分,而是某个名称或机构的缩写呢?一个以“S”开头的组织……
“north”这个单词让他心中一动。
杜王町的北海岬,那个发现灰烬的敏感地点,其名字本身就指向“北方的海角”。而“north”这个单词的出现,像是一根细微的针,轻轻挑破了记忆的薄膜。
“rota”与“north”……如果联系在一起的话,就是一份在“北边”的“值班表”。
一个模糊的轮廓,如同显影液中的相片,开始缓缓浮现。
梅戴迅速调出电脑里存储的、由承太郎同步过来的那份更详细的失踪人员内部档案。
光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目光掠过一个个名字、照片和简要信息。这些名单他早已看过多次了,之前是以地理分布和失踪时间为主要筛选条件的。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其中一个条目上。
巴洛特·布朗,是Sp基金会外勤后勤部的工作人员,之前有带着他的失踪人员名单在几前找到铃美确认过死亡……
梅戴把注意力放到了具体信息的其他模块,这位布朗先生最后的任务是协助“北海岬特殊地点”外围例行物资补给与基础环境记录。
暂时确认失踪日期是约一周前。
最后一次通讯记录正常,按计划应在补给完成后于指定汇合点报到,但未出现。初步搜索未发现其本人及携带设备。列为“原因不明失踪”,调查优先级:郑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布朗这个姓氏正是“bron”,只不过是大写的“b”,而这个大写也正好印证了布朗是吻合的。
而字母“S”,看样子大概率就是Sp基金会的“S”了。
北海岬特殊地点。“north”的方位指向高度吻合。
例行物资补给与记录也对应着定期、循环的值班或轮值安排——“rota”的绝佳注解。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个名字——“巴洛特·布朗”——像磁石一样猛地吸附、拼合在了一起。
那些从灰烬碎片上艰难辨识出的字母痕迹,此刻不再是无意义的乱码……这类信息是被陌生力量恐怖地撕裂、焚毁后,残留的可怜残响。
梅戴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握着鼠标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他之前只是怀疑这灰烬可能“残留着意识”,但如今当这抽象的可能性与一个具体的人——一个有名字、有隶属机构、有明确任务的活生生的人——联系在一起时,那种骇人听闻的实质感才真正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之前拿在手里、仔细观察、甚至倒入掌心的不是什么普通的灰尘或无机残留物,那是巴洛特·布朗……一个可能仍然残留着痛苦与困惑意识的……被某种力量彻底消灭后留下的、尚存一丝活性的人肉碎屑。
这远比一具冰冷的尸体更令人毛骨悚然。这是对生命存在形式最彻底、最亵渎的摧毁与扭曲。
梅戴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在心中默默地再次为这位未曾谋面、却以最悲惨方式消逝的Sp基金会工作人员默哀了片刻。愤怒、悲哀、以及一种必须揭开真相的责任感,在他心中交织。
但此刻,情感必须为理智让路。
梅戴重新睁开眼,眼神已是一片沉静的冰冷。
灰烬所属者的身份确认,不仅仅是一个悲惨的终点,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新起点,一个能将其他孤立线索串联起来的连接点。
梅戴的目光在地图、笔记和那个装着苍白碎片的玻璃瓶之间缓缓移动。布朗像一块投入迷雾池塘的沉重石头,激起的涟漪开始扰动其他原本看似孤立的信息碎片。
首先清晰浮现的是北海岬那片灰烬本身的异常。
它不仅具有发光的粘滞性这种物理上的非自然特征,更通过了铃美、亚诺鲁特乃至[堂之门]的检验——它残留着“生者气息”,禁锢着意识的残响。
这绝不是普通暴力或吉良吉影那追求彻底湮灭的[杀手皇后]所能留下的。制造它需要一种更诡异、更系统,仿佛能将生命从一种形态变为另一种残留物的能力,一种带有规则性和特定目的性的替身力量。
这独特的“活性灰烬”将布朗的遇害与其他分散在杜王町各处的失踪事件区别开来。
承太郎同步的名单上,净禅寺、樱见坂、鱼河岸通……那些地点星罗棋布,受害者背景各异,更像是某种随机、隐蔽的抹除,符合吉良吉影一贯的作风,也可能混杂了其他未知因素。
但布朗不同。他是Sp的人,他的职责与北海岬那个深藏的秘密直接相关。他的消失留下了独一无二的痕迹,这暗示他的遭遇可能并非偶然的狩猎,而是一次有针对性的清除——清除一个对某些人而言碍事的眼睛。
那么,谁有动机、且有能力进行这样一次清除?
思绪自然而然地转向了那个最近在梅戴的调查名单上权重不断增加的的名字:雷蒙。
将关于雷蒙的点点滴滴与布朗案并置,一些原本模糊的疑点开始产生刺耳的共鸣。
时间是最先引起注意的弦。
布朗失踪于约一周前。
但雷蒙约在一个月前开始了他的异常行为:以模糊的私人理由突然请假并无限期延长,行为转入更深的水下。
紧接着,在一周前,根据托尼欧的观察,他开始规律性地打包带走餐食。
这条时间链隐隐勾勒出一个进程:某个事件促使雷蒙转入地下,随着需要隐藏的人物稳定藏匿,日常补给行为也开始规律化。
布朗的失踪,恰好发生在这个转变期的开端附近。
行为模式的骤变更是一盏刺目的红灯。
一个独居、与同事疏离的外来教师,突然开始稳定地为“第二人”张罗饮食。
这几乎是在直接宣告他的住所里藏着一个人,一个不能见光的人。
在如今的杜王町,还有谁比正在被全力搜捕的吉良吉影更需要这样的藏匿起来的情况?
动机的拼图也随之扣上。
如果雷蒙是吉良的同伙,他们的目标极有可能指向北海岬下的“箭”。
那么定期在该区域外围活动的Sp人员巴洛特·布朗即便未察觉核心秘密,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潜在的风险。
清除他是合乎黑暗逻辑的预防措施。
但梅戴想起了和巴洛特·布朗在同一值班的那个工作人员,也死了,而且死法是熟悉的爆炸,这个可以确定是吉良吉影的手笔。
那布朗为什么没有被当场抹杀呢……有活性的灰烬、一点点泯灭。折磨?不,至少梅戴已经推翻了一开始听到铃美如此描述时产生的想法。
他们需要布朗。
梅戴皱眉,这个念头有些荒谬,但他不得不去相信,要不然怎么解释布朗为什么没和他的同事一起死了这个疑点。
他想起了之前在金属门那边用“压印”获得的一些零星信息,现在看来,那个发出“咚”声响的东西就是布朗了。而且梅戴现在能知道一件事,比起吉良的[杀手皇后],新的能力并不能做到高效灭口且干净处理现场,这样或许也解释了为何灰烬会出现……不,遗留在北海岬。
雷蒙的个人背景则为此提供了生长的土壤:半年前突然来到镇,选择低调的教师职业,与周围保持距离,一切都便于隐藏真实身份和目的。那含混不清的请假理由,不过是这幅可疑画像上最后一道理所当然的笔触。
梅戴的笔尖在地图上“南锻冶丁”的区域轻轻画了一个圈。
所有的线索此刻不再是散落的珠子,它们被一条越来越清晰的线串联起来:一个外来者与镇最危险的杀手勾结,为了共同的目标,清除了碍事的人,谨慎地藏匿着同伴,其自身行为也因此留下了诸多无法自洽的异常。
其他那些分散的失踪案,或许指向吉良吉影独自的暴行或其他迷雾。
但巴洛特·布朗之死,以及与之绑定的“活性灰烬”,如同一个强烈的信号发射器,其波束穿透纷杂的干扰,坚定地指向了一个具体的坐标——南锻冶丁3-22号,雷蒙·贝恩的住处。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因这逐渐成型的推论而凝滞。
梅戴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目光却锐利如锥,紧紧钉在地图上的那个圆圈。
虽然还有很多不明朗的地方,但调查的方向在此刻从未如此明确过,这也明确意味着危险等级的飙升。下一步必须靠近、甚至潜入,那里很可能同时盘踞着两名危险替身使者。
雷蒙这个人真的是替身使者吗?
南锻冶丁3-22号有没有藏着那个恶劣的杀人犯?
为什么没有将布朗也“血溅当场”?
他或许需要计划、需要准备,但梅戴觉得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将这份沉重的发现告知其他人。
而且行动不容迟缓。
确定了方向,梅戴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承太郎的号码。短暂的等待音后,电话被接起,承太郎低沉平稳的声音传来:“梅戴,你找我。”
“对……我有重要发现。”梅戴言简意赅,快速将自己获得的线索以及后续推理清晰地陈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和隐约的背景音——像是海风,又像是汽车驶过的声音。
“花京院也在旁边,我们现在在鱼河岸通。”承太郎的声音再度响起,比刚才更沉凝了几分,他报出了杜王町南部区域的地名,“这里距离南锻冶丁有相当一段距离,赶过去需要时间。”
“你的判断有依据值得立刻查证。”承太郎没有浪费时间质疑,直接做出了决断,“梅戴,你可以先行集结附近可用的人手,前往南锻冶丁目标地点附近进行初步侦察和布控。我也会通知杜王町的其他人。”他顿了顿,语气里是毫不遮掩的叮嘱,“不要有激进行为,目标是确认嫌疑饶现状、住所异常以及是否有吉良吉影藏匿的确凿迹象。”
“一切等我们两个赶到汇合后再做进一步行动决定。记得保持通讯畅通。”
“明白。我会谨慎行事。一些具体线索我已经打包发给你了,你可以和典明一起查看一下。”梅戴轻声应道,挂断电话后开始思考可以临时集结的人选。
然后他拨通了东方家的座机号码,铃声只响了两下就被接起,传来少年精力充沛的声音:“晚上好,德拉梅尔先生!”
“仗助,是我。现在有空吗?有紧急情况,需要你和亿泰帮忙。”梅戴少见的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紧急情况?”仗助的声音立刻严肃起来,“当然有空的!我们放学很早,现在都在家。什么事?是不是又和那个吉良吉影有关?”
“很可能和他的同伙有关。我需要你们立刻来我家汇合,然后前往一个地点进行侦察。具体情况路上。”梅戴给出了明确的指令。
“了解!我通知一下亿泰,马上过去。两分钟……不,一分半就能到!”仗助的回答干脆利落。
结束通话,梅戴松了口气。
这算是解决了人手问题,然后他又去准备了一些必需品,想着等下可能会用到。
就在梅戴拉上背包拉链准备去门口换鞋时,一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没有像之前那样兴冲冲地跑进来,而是有些迟疑地站在门边。
他停下动作,看向裘德。
“梅戴。”裘德目光游移了一下,最终还是对上了梅戴的眼睛,那里面有着星星点点的渴望,但也被努力压制着,“你要去抓吉良吉影了?”
梅戴点零头,没有隐瞒:“不算是……只是去确认一些情况而已。”
裘德激动地开口:“那我能不能——”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要求会被梅戴轻易拒绝,立刻又改口,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强装出来的无所谓,“……其实不去也行,我可以在家看电视。”
明明很想跟来却偏要别扭地反话……
梅戴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片刻的权衡、就在裘德以为梅戴真的不会答应自己后,那张脸上露出了那抹惯常的、令人安心的温和笑容,他走到裘德面前,伸出手轻轻揽了揽男孩略显单薄的肩膀。
“想去的话,就一起吧。”他的声音平和,带着应允,“不过,要跟紧我,绝对听从指挥,能做到吗?”
裘德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用力地、飞快地点着头,声音都提高了些:“我能做到,我一定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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