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公告栏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张红纸上用毛笔写得工工整整，墨迹还带着点新鲜的湿意——街道办要办歌唱比赛，奖品是一个崭新的暖水瓶，还有一张奖状，据得奖的人，还能去区里的文化宫表演。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栋楼。
林晓梅挤在人群最前面，眼睛亮晶晶的。她是林大强的闺女，十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嗓子亮得像初春的黄莺，平日里在院子里洗衣裳，哼两句样板戏，都能引来不少邻居听。她攥着衣角，心里头怦怦直跳，早就想找个机会亮一亮嗓子了。
“我要报名！”林晓梅挤到公告栏前，对着登记的街道办大姐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周围的人都笑了，有人起哄：“晓梅嗓子好，肯定能拿第一！”
林晓梅红了脸，心里却甜滋滋的，像揣了颗糖。
这时，人群里有人了一句：“听评委里有苏曼卿苏同志呢，她是文化人，懂音乐。”
苏曼卿的名字一出来，大家都点头。她是楼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以前在县城中学教过音乐课，识谱、唱歌都有门道，让她当评委，没人不服气。
庄建国正好路过，听见这话，凑过来看热闹。他刚从农机厂下班，手里还拎着个工具袋，看见林晓梅在报名，咧嘴笑了：“晓梅，你也报名唱歌啊？”
林晓梅白了他一眼：“咋了？我就不能报名？”
庄建国挠挠头：“能，咋不能。就是这冠军，怕是轮不到你。”
这话一出，林晓梅不乐意了，叉着腰瞪他：“庄建国，你啥意思？看不起人是吧？”
周围的邻居也跟着起哄：“建国，你这话可大了，晓梅嗓子这么好，你还觉得她拿不邻一？”
庄建国把工具袋往地上一放，胸脯一挺，得意洋洋地：“不是我看不起她，是我儿子是乐队主唱，这冠军，肯定是我儿子的！”
这话一出口，满场寂静。
大家都愣了，好半，有人憋不住笑出声：“建国，你啥时候有儿子了？我们咋不知道？”
林晓梅更是笑得直不起腰：“庄建国，你怕不是做梦呢吧？你连对象都没有，哪儿来的儿子？还乐队主唱呢！”
庄建国脸一红，梗着脖子辩解：“我的是来福！来福是我干儿子，它就是我们家的乐队主唱！”
来福？
大家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来福是庄建国养的那条黄白相间的狗，每早上跟着庄建国出门，晚上跟着他回家，偶尔高兴了，会“汪汪”叫两声，这也能叫乐队主唱？
林晓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庄建国，你胡扯啥呢！来福是条狗，它会唱歌吗？它顶多会汪汪叫！”
“汪汪叫咋了？”庄建国不服气，梗着脖子，“来福叫得好听，比你唱得还好听！不信咱比比！”
“比就比！”林晓梅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当即就来了劲儿，“我现在就唱一段，让大家评评理！”
她着，清了清嗓子，亮开嗓门唱了起来：“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
她的嗓子确实清亮，调子也准，周围的人都跟着拍手叫好。
唱完，林晓梅得意地看着庄建国：“听见没？来福能唱出这调儿来吗？”
庄建国撇撇嘴：“来福唱的是狗歌，跟你这不一样！它的歌，有气势！”
着，他转头冲院子里喊：“来福！来福！过来！”
没一会儿，黄白相间的狗颠颠地跑了过来，摇着尾巴蹭庄建国的腿。
庄建国蹲下身子，拍着来福的脑袋：“来福，叫一个！叫个好听的！”
来福歪着脑袋看他，叫了两声：“汪汪！”
声音清脆，倒是挺响亮。
庄建国立刻得意起来：“听见没？多好听！这就是我们家乐队主唱的水平！”
林晓梅气得跺脚：“庄建国，你耍无赖！狗叫也算唱歌？”
“咋不算？”庄建国寸步不让，“唱歌就是出声，来福出声了，就是唱歌！而且它唱得比你有感情！”
“你胡搅蛮缠！”
“你才胡搅蛮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脸红脖子粗的，谁也不肯让谁。周围的邻居都看得乐呵，有人劝：“行了行了，别吵了，比啥呀，到时候赛场上见真章。”
还有人打趣：“建国，要不你带着来福去报名？让它也参赛，跟晓梅比比。”
庄建国眼睛一亮：“对啊！我咋没想到！我这就去给来福报名！”
他着，就要往登记的大姐跟前走。
林晓梅急了，一把拉住他：“庄建国，你别胡闹！歌唱比赛是给人办的，不是给狗办的！”
“凭啥不能给狗办？”庄建国挣开她的手，“来福也是我们楼里的一员，它凭啥不能参赛？苏同志是评委，她肯定懂艺术，肯定能欣赏来福的歌声！”
两人正吵得热闹，苏曼卿恰好从楼上下来。她刚批改完街道办托她整理的乐谱，听见楼下吵吵嚷嚷的，便走过来看看。
看见苏曼卿，庄建国像是找到了救兵，连忙跑过去：“苏同志！你评评理！我来福能当乐队主唱，能拿歌唱比赛冠军，晓梅非不行！”
林晓梅也跟着跑过来，气鼓鼓地：“苏同志，你别听他的！来福是条狗，怎么能参加歌唱比赛？他就是故意捣乱！”
苏曼卿看着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又看了看蹲在地上摇尾巴的来福，忍不住笑了。她弯下腰，摸了摸来福的头，来福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庄建国，”苏曼卿忍着笑，柔声，“歌唱比赛的参赛规则是，参赛选手必须是人哦。”
庄建国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像霜打的茄子：“啊？人才能参赛啊？”
“那当然！”林晓梅立刻得意起来，“听见没？苏同志了，人才能参赛！来福是狗，不能比！”
庄建国不甘心，还想争辩：“可来福唱得真的好听……”
苏曼卿笑着打断他：“来福的叫声确实很响亮，很有精神。不过呢，它可以当你的‘特邀嘉宾’，比赛的时候，你带着它去给你加油，好不好？”
她顿了顿，又看向林晓梅：“晓梅，你的嗓子条件很好，好好准备，肯定能取得好成绩。”
林晓梅的脸一下子红了，不好意思地：“谢谢苏同志，我会好好准备的。”
庄建国耷拉着脑袋，看着来福，一脸惋惜：“唉，来福，可惜你不是人，不然肯定能拿冠军。”
来福像是听懂了，舔了舔他的手，“汪汪”叫了两声，像是在安慰他。
周围的邻居又笑了起来，公告栏前的气氛热热闹闹的，满是烟火气。
林晓梅看着庄建国那副蔫蔫的样子，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忍不住逗他：“庄建国，你要是实在想让来福参赛，不如你替它唱？”
庄建国瞪了她一眼：“我才不替它唱！我等着看你拿不了冠军，到时候别哭！”
“我才不会哭！”林晓梅扬起下巴，“我肯定能拿第一！”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拌起嘴来，苏曼卿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看着阳光下摇着尾巴的来福，看着公告栏前笑闹的邻居们，嘴角弯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风轻轻吹过，带着点暖意，公告栏上的红纸在风里轻轻晃着，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歌唱比赛，奏响序曲。庄建国心里头还惦记着来福的“冠军梦”，林晓梅则开始琢磨着要唱哪首歌，楼里的日子，就在这样的吵吵闹闹里，透着一股子鲜活的、热腾腾的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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