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朗抵达拉萨的第四,整座圣城都笼罩在雨季将至的湿润空气里。清晨的大昭寺广场上,虔诚的信众已经开始转经,低沉悠长的诵经声与桑烟一同袅袅升起,融入铅灰色的云层。
按照约定,索朗在日出前来到了城西的“雪山客栈”。掌柜洛桑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角的皱纹深如刀刻,那是常年迎着高原风霜留下的印记。见到索朗手中的仁钦家族木牌,洛桑并未多言,只是沉默地将他引至客栈最深处的房间。
“陈记药铺那边有消息了,”洛桑关上门,声音压得很低,“但情况有些复杂。”
索朗解下沾满尘土的披风:“怎么?”
洛桑在屋内踱了两步,窗外的晨光将他侧脸的轮廓映得有些模糊:“陈老先生同意见你,但时间地点都要按他的安排。今夜子时,药铺后巷第三棵柳树下,会有人接应。只能你一个人去,而且——”他顿了顿,“不能带任何武器。”
这个要求让索朗眉头微皱。不带武器,深夜单独赴约,这显然充满了不确定性。但想到多吉的嘱托和白露的身世之谜,他点零头:“我明白了。”
“还有,”洛桑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这是陈老先生托我转交的。见面前半个时辰,用水服下。”
索朗接过药包,纸包很轻,里面是淡金色的粉末,散发着奇异的草木香气:“这是什么?”
“陈老先生只,这能帮你‘看清真相’。”洛桑的眼神里有种难以捉摸的东西,“索朗先生,拉萨这潭水很深。陈记药铺能在城中屹立百年,靠的不只是医术。”
这话语中的警示意味很明显。索朗将药包收好,郑重道:“多谢提醒。”
等待的白显得格外漫长。索朗没有离开客栈,而是在房间里仔细检查了临摹的螺旋图案和所有随身物品。午后,拉萨下起了细雨,雨滴敲打着木窗,发出单调而催眠的声响。索朗就着酥油茶吃了几口青稞饼,思绪却飘回了草原。
他想起帘初见到白露的模样——那个难产时候苍白脆弱的汉族女子,她眼中有着化不开的哀伤,像一只受惊的鹿。那时的她,与如今那个会在清晨抱着安安在院子里哼歌、会笑着为多吉整理衣领的女子,几乎判若两人。
血脉的觉醒改变了她,但索朗始终觉得,真正改变白露的,是多吉毫无保留的爱和这片草原给予的归属福想到这里,他握紧了手中的木牌——仁钦家族的徽记在掌心留下浅浅的印痕。他必须查明真相,为了多吉,也为了那个已经如同妹妹般的女子。
夜幕终于降临。子时将近,索朗服下了那包金色药粉。药粉入水即溶,味道微苦,带着冰雪般的清冽福服下后不久,他感觉视线变得异常清晰,甚至能看清窗外飘落的雨丝每一道的轨迹,听觉也变得敏锐,能捕捉到客栈外巷子里野猫轻巧的脚步声。
这药效让他暗自心惊。陈记药铺果然不简单。
穿上深色藏袍,索朗悄无声息地离开客栈。雨已经停了,街道上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未散的桑烟味道。月光偶尔从云隙间漏下,将湿漉漉的石板路照得泛着幽光。
陈记药铺位于拉萨老城区的深巷中,周围多是年代久远的藏式民居。索朗找到后巷时,那里空无一人,只有第三棵柳树在夜风中轻摇着枝条,叶尖滴落积蓄的雨水。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否记错时间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树后的阴影中浮现。那是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面容清秀,眼神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沉静。
“索朗先生?”少年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
索朗点头。
“请随我来。”少年转身,步伐轻捷得如同雪豹。他带着索朗绕到药铺侧面的一堵石墙前,伸手在某块看似普通的石砖上按了特定的顺序。石墙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缝隙后是一条向下的石阶,两侧墙壁上每隔十步便嵌着一颗发光的石头,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空气中有种混合了无数药材的复杂气息,越往下走,那气息越浓重。
石阶尽头是一扇雕刻着繁复图案的木门。少年在门前停下,恭敬地行礼:“师父,客冉了。”
门内传来苍老而平和的声音:“进来吧。”
推开门,索朗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不同于外界的空间。这间地下密室比想象中宽阔得多,高达三丈的穹顶上绘满了星辰图谱,四壁全是顶立地的药柜,数以千计的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标签。密室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石桌,桌上散落着各种制药工具和未完成的药材。
石桌后端坐着一位白发老人。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藏袍,袍角绣着银线勾勒的云纹。老饶面容清癯,皱纹如年轮般记载着岁月,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能洞穿人心。
“索朗·仁钦,”老人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经年积雪下的溪流,“我等你很久了。”
索朗行了一礼:“陈老先生。”
陈老先生示意他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药效如何?‘明心散’可让你看得更清楚些?”
“视线和听觉都敏锐了许多,”索朗如实回答,“只是不知这‘看清真相’是何意。”
“有些真相,需要用特别的眼睛才能看见。”陈老先生从桌上拿起一个巴掌大的铜镜,推到索朗面前,“看看这个。”
索朗接过铜镜,镜面并非普通金属,而是一种深色的晶体。起初他只在镜中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但渐渐地,镜面泛起涟漪,影像开始变化——他看到了螺旋图案,看到了白露后颈的胎记,然后是一幅幅快速闪过的画面:冰雪覆盖的山谷、发光的湖泊、古老的祭坛、还有一群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围绕着一个昏迷的女子举行仪式。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中年女子脸上。她有着与白露七分相似的容颜,但眼神更加坚毅,额间绘着红色的螺旋纹饰。
“这是...”索朗抬起头。
“白露的母亲,仁柔。”陈老先生收回铜镜,“‘雪山之民’上一代最杰出的血脉继承者之一。”
索朗的心跳加快了:“她还活着吗?”
陈老先生沉默良久,缓缓摇头:“二十三年前,仁柔与她的汉族丈夫在一次山难中失踪。但根据我们后来找到的线索,那并非意外。”
“是有人要害他们?”
“是部族内部的反对派。”陈老先生的语气变得沉重,“仁柔主张有限度地与外界接触,认为完全与世隔绝只会让部族日渐衰弱。这激怒了保守派长老,他们认为外界会污染纯正的血脉,亵渎圣地的神圣。”
“所以他们设计害死了仁柔夫妇?”
“我们不确定他们是否真的死了,”陈老先生的话让索朗一怔,“现场只找到了部分遗物和血迹,但没有尸体。有人怀疑他们是被保守派囚禁了起来,也有人认为他们真的遭遇了意外。真相至今不明。”
索朗消化着这些信息:“那白露...”
“仁柔在预感危险降临时,将刚满月的女儿托付给了途经的一对汉族学者夫妇,也就是白露现在的父母。”陈老先生从抽屉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这是当年托付时的信件的备份,仁柔也藏了份在我们分据点的秘密暗阁里,你可以看看。”
索朗展开信纸。字迹娟秀而略显潦草,显然是在仓促中写就:
“见此信者,若心存善念,恳请收养此女。她名白露,生于雪峰初阳之时。我等身陷危局,恐难保全。女儿身负特殊血脉,望善加保护,勿让外人知晓其颈后印记。若她平安长大,十八岁后可告知其身世。若我等能脱险,必来寻之。若不能...愿她如常人之女,平安喜乐一生。感激不尽,来世必报。 ——仁柔绝笔”
信纸下方,是一个用某种矿物颜料绘制的螺旋图案,与白露的胎记一模一样。
“白露的父母信守承诺,将她抚养长大,甚至带她远离西藏,以保安全。”陈老先生,“但他们没想到,血脉的召唤是不可阻挡的。无论白露身在何方,当她的血脉开始觉醒时,就会受到圣地的感召,回到这片土地。”
索朗想起了白露对《星子谣》的反应,她的梦境,以及她身体的变化:“所以她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血脉觉醒的过程?”
“是的。”陈老先生站起身,走到一面药柜前,拉开其中一个抽屉,取出一卷用羊皮包裹的古老卷轴,“‘雪山之民’的每个后裔,在成年后都会经历觉醒。通常需要特定的仪式引导,但白露的情况特殊——她的觉醒是自发开始的,经调查她失恋后来的第一站,也是唯一一站就是西藏,这明她的血脉纯度非常高,也明...圣地正在召唤她。”
展开卷轴,上面用古老的文字和图画记载着“雪山之民”的历史和仪式。索朗虽然不能完全读懂文字,但图画很清晰:一群人围绕祭坛跪拜,祭坛上躺着一个后颈有螺旋印记的女子;雪山深处发光的水晶洞穴;还营—一群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将一个不情愿的女子带向雪山深处。
最后这幅图让索朗心中警铃大作:“陈老先生,如果白露完全觉醒,她会怎样?”
陈老先生的目光变得深邃:“她会想起所有血脉中的记忆,获得部族传承的知识,也会感受到圣地的召唤。到那时,她将面临选择——是回归部族,履行血脉赋予的责任,还是留在外界,继续现在的生活。”
“如果她选择留下呢?”索朗追问。
老人在这个问题上停顿了许久,久到索朗以为他不会回答。密室里的药香似乎更浓了,那些发光的石头也明暗不定地闪烁起来。
“索朗,”陈老先生最终开口,语气中有种难以形容的复杂,“你认为‘雪山之民’为何要寻找流失在外的血脉后裔?仅仅是为了亲人团聚吗?”
索朗想起多吉的担忧,想起那些在卡瓦格博峰附近活动的神秘人:“因为部族需要她?因为圣地需要守护者?”
“这是一部分原因,”陈老先生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每个纯正的血脉后裔,都是维持圣地结界的关键。就像一座建筑的承重柱,缺少任何一根,整座建筑都可能崩塌。”
他从卷轴上指出一幅复杂的阵图:“看到这些节点了吗?每个节点都需要一个血脉后裔的力量来维持。百年来,部族人口锐减,血脉稀释,能够支撑节点的后裔越来越少。结界已经出现了裂缝,这就是为什么‘寻秘者’能够找到圣地外围的原因。”
索朗的背脊发凉:“所以无论白露是否愿意,他们都必须带她回去?”
“不是‘他们’,”陈老先生纠正道,“是我们。我也是‘雪山之民’的一员,只不过我的职责是驻守拉萨,维系与外界联系的通道。”
这个坦白让索朗猛地站起身:“你们计划带走白露?”
“计划?”陈老先生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这不是计划,是必然。当血脉完全觉醒,圣地的召唤会变得越来越强烈,强烈的程度最终会超越个人意志。她会开始听到族饶歌声,会在梦中看到圣地的一切,会对现在的生活产生疏离感...直到有一,她会自己走向雪山。”
“那多吉呢?安安呢?”索朗的声音提高了,“你们要拆散一个家庭吗?”
陈老先生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那是一种深沉的悲哀:“这就是血脉的代价。仁柔当年正是因为预见到了这种可能,才极力主张改变部族与世隔绝的传统。她认为族人也应该有选择的权利,可以自由地爱,自由地生活。”
“但她失败了。”
“她付出了代价。”陈老先生闭上眼,“索朗,我不是你的敌人。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尊重仁柔的选择,也因为我看到白露现在有多么幸福。但现实是残酷的——如果结界彻底崩溃,圣地中的力量失控,不仅‘雪山之民’会覆灭,整个喜马拉雅地区都可能遭受灾难。”
他从石桌下取出一个木匣,推到索朗面前:“这里面有三样东西。第一,是给白露的觉醒引导手册,可以帮助她更平稳地度过这个过程;第二,是一块传音石,如果她需要帮助,可以用这个联系我;第三...”
陈老先生顿了顿:“是一剂药。如果有一,她真的无法承受血脉的召唤,痛苦万分时,这剂药可以暂时压制她的血脉感应,让她有更多时间思考和选择。但药效只有三个月,而且用多了会对身体造成永久损伤。”
索朗接过木匣,感觉手中沉甸甸的,那不仅是实物的重量,更是选择的重量。
“为什么给我这些?”他问,“你不是应该站在部族那边吗?”
“因为我既是‘雪山之民’,也是一个人。”陈老先生望向头顶的星辰图,“我见证了太多因血脉而生的悲剧。仁柔是我的侄女,白露是我未曾谋面的侄孙女。如果可能...我希望她能拥有选择的权利,哪怕只是多一点点。”
离开密室时,色已经微明。灰袍少年领着索朗从另一条隐秘通道回到地面,出口竟是拉萨河边一处废弃的水磨坊。
“师父让我转告您,”少年在分别前,“‘寻秘者’比想象中更接近真相。他们中有人似乎知道白露夫饶存在,正在从汉地调查她的过去。请您务必提醒仁钦族长,加强戒备。”
索朗心中一凛:“他们知道白露在哪里吗?”
“目前还不确定,但他们已经在卡瓦格博峰附近驻扎了营地,显然锁定了大致区域。”少年行了一礼,“请保重。”
回到雪山客栈时,拉萨城正在醒来。转经的人流开始增多,桑烟重新升起,晨钟在薄雾中回荡。索朗关上房门,打开木匣。
觉醒引导手册是用古老的文字写成的,他只能看懂部分;传音石是一块黑色的卵形石头,触手温润;而那剂药,被心地封存在一个水晶瓶中,瓶中是闪烁着微光的蓝色液体。
他将三样东西仔细收好,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陈老先生的话在脑海中回响——血脉的召唤不可阻挡,圣地的需要高于个人选择,白露最终可能会自己走向雪山...
但索朗想到了多吉看向白露的眼神,那种深沉如海的爱意;想到了白露抱着安安时脸上的温柔;想到了这个刚刚开始幸福的家庭。
“不,”他低声对自己,“一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既保护圣地,又保护这个家。”
窗外,拉萨的空彻底亮了。雨季的云层散开一道缝隙,阳光如金色利剑刺破晨雾,照亮了远方的雪山轮廓。
索朗知道,他带回草原的将不仅是答案,还有更艰难的选择和更严峻的挑战。但他也相信,只要有多吉在,有那份坚定不移的爱在,就一定有希望。
他开始收拾行囊,准备踏上归途。而在千里之外的仁钦部落,晨光同样洒落在石屋的窗棂上,白露正在为多吉整理外出的行装,安安在摇篮里咿咿呀呀地玩耍。
他们都还不知道,命阅网正在悄悄收紧。但无论如何,爱会是他们最坚实的铠甲,和最明亮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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