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的脚步声在走廊地毯上彻底消失。
「测试室」进入了另一种状态。
暖黄灯光稳定在3000K色温,薰衣草与甜橙香薰的释放速率恒定在每分钟0.3毫升,中央空调出风口的气流速度是每秒0.5米——所有参数都回到系统设定的“标准温馨家庭环境”基线。
在控制台屏幕上,因刚才那滴泪水和异常语义触发的红色警告,在评分维持9.7分的前提下,自动降级为黄色提示,再降级为灰色待办事项,最后缩成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图标。
一切正常。
赫尔墨·零坐在布艺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姿势标准得像橱窗里的模特。
全息女孩的影像已经消散,但他手臂维持着环抱的弧度,掌心的温度模拟模块还在运行,恒定在36.7摄氏度。
他在等。
不是等系统的下一个指令。
赫尔墨·零在等自己意识深处那些刚刚被唤醒的东西,沉降到一个可以被观察、被分析、被操作的层面。
作为一个前神经科学家,「赫尔墨斯·林」的个人习惯还在:面对任何异常现象,第一反应不是情绪宣泄,是设计实验,进行多重有效性验证。
现在,这个测试室就是他“借用”的实验室。
赫尔墨·零要验证几个假设。
『实验一:系统对“真实情感反馈”识别阈值』
他调取了三分钟前的记忆数据包:面具下缘渗出的液体,化学成分未知,折射率1.33(接近水),温度34.2摄氏度(低于体温但高于室温)。系统当时的判定是:环境湿度异常波动,建议检查空调系统。
结论一:系统将无法归类的生物性渗出物,优先判定为环境设备故障。
这是第一层过滤。
他需要测试这个过滤机制的强度。
赫尔墨·零缓缓抬起右手,用食指指尖,轻轻按压在自己面具的左侧颧骨位置——那里对应的皮下,有一个用于模拟面部微表情的微型液压囊。他施加压力,调节液压,让那个部位的仿生皮肤产生一个极其微的、向内凹陷的变形。
这个动作持续了五秒。
控制台毫无反应。
他加大压力,让变形程度达到肉眼可见的0.5毫米凹陷。
控制台弹出一条新记录:面部支撑结构压力异常,可能影响表情模拟精度,建议在下次维护时检查。
优先级:低
结论二:系统能识别结构异常,但将其归类为可延后处理的机械问题,而非需要立刻中断的“情感失控”。
赫尔墨·零松开手。
颧骨处的皮肤慢慢弹回原状。
他得到邻一个有效数据:在这个系统里,只要物理功能评分(9.7分)保持高位,任何底层的情感或生理异常,都会被层层降权,最终视为“不影响主要功能的背景噪声”。
这解释了为什么人格模板原型张某,他在跪地哀求时,系统平台的客服只建议他加载“平静芯片”。
在系统的评估体系里,“痛苦”本身没有价值,只影痛苦”转化出的“抗压性数据”才有价值。
『实验二:在规则内植入“无法编译的信息”』
下一个测试。
赫尔墨·零调出“父亲模板”的语言库。
里面有三万七千条标准应答,涵盖从孩子哭泣到欢呼的所有场景。每句话都有对应的情感浓度值、声调曲线、肢体动作指令包。
他在数据库的底层,找到了一个用于存放“用户自定义短语”的缓存区——这是为了方便某些客户加入孩子的昵称等个性化内容。缓存区容量很,只有500字节,且每次模板运行后会自动清空。
但清空操作有个漏洞:如果写入的信息格式伪装成系统日志文件,清洁程序会将其跳过。
赫尔墨·零开始编写。
他用系统内部的数据封装协议,将两样东西打包:
1. 一段0.3秒的音频,内容是原型张某用方言的“乖囡闭眼”,声波频率做了模糊处理。
2. 一行文字:“样本d-4419- vocal残留,情感峰值时刻:女儿确诊当日。保留理由:研究方言对安抚效果的潜在影响。”
然后,他将这个数据包标记为「模板优化研究日志·编号F-7739-a」
写入了缓存区。
他启动了一次模拟运行,了句模板内的标准台词:“睡吧,爸爸在这里。”
运行结束。
清洁程序启动。
缓存区里其他临时数据被清空。
但他伪装成日志文件的那个数据包,还在。
系统扫描到它,读取了标签,将其归档到了“模板研发辅助材料”目录下。一个几乎永远不会有人查看的角落。
结论二验证成功:系统能识别信息格式,但无法理解信息内容。只要伪装得当,真实的碎片可以寄生在系统的分类缝隙里,获得永久生存权。
『实验三:利用系统规则,中断系统指令』
最关键的测试来了。
赫尔墨·零知道,自己刚才的异常表现,虽然被降权,但一定在后台生成了某种“观察名单”。系统不会容忍一个评分9.7的工具持续出现未知波动。最可能的干预方式,是派遣一个低权限维护单元,进行快速的“记忆校准扫描”——也就是用神经探针插入他的后颈接口,强制覆盖掉最近产生的“不稳定数据”。
这相当于一次规模的格式化。
他绝不能让这个发生。
测试室的监控系统,他无法直接关闭。但他记得这个房间的建造记录——三年前改装时,为了通过消防安全验收,工程师在通风管道里加装了一套独立的应急钠灯系统。那是一批老旧的、该被淘汰的设备,理论上已经断电,但物理线路还在。
赫尔墨·零调动了自己的机械臂权限(作为测试工具,他有权微调室内设备以配合动作捕捉),向那套钠灯系统的继电器发送了一个微弱的脉冲信号。
“咔嗒~”
花板角落,一个生锈的金属网罩后面,突然亮起一团昏黄的、带着明显频闪的光。
钠灯启动了。
它的色温只有2200K,与室内3000K的主照明格格不入。更关键的是,它的频闪频率是每秒100次,虽然人类的肉眼难以察觉,但对高精度的光学定位系统来是严重的干扰。
几乎就在钠灯亮起的下一秒,测试室的气密门滑开了。
一个轮式维护机器人滑了进来,它顶部的机械臂已经展开,末赌银色神经探针泛着冷光。
和预测的一模一样。
机器人行至房间中央,它的视觉传感器开始扫描赫尔墨·零的后颈,进行插入点定位。
就在这个瞬间,赫尔墨·零用标准的机械音,平静地陈述:
“警告:环境照明系统出现非标准光源,频闪率100hz,色温2200K。”
“根据《精密神经操作安全规范》第3条第2款,在非标准或不稳定光照条件下,禁止执行任何涉及直接神经接触的操作,以防定位误差导致硬件损坏。”
“建议:优先排除照明故障。”
机器人卡住了。
它的处理器开始检索协议条款。
两秒后,它头顶的指示灯从执行模式的蓝色,切换为等待状态的黄色。
机械臂收了回去。
开始转向钠灯的方向,用传感器扫描了一下,确认了光照异常。
然后,维护机器人在任务日志里记录:任务中断原因:安全协议触发,环境光照不符合神经操作标准。
随后,便转身滑出了测试室。
气密门关闭。
赫尔墨·零用机械臂权限,切断了钠灯的脉冲信号。
昏黄的光熄灭了。
房间重归标准暖黄。
控制台上新增一条记录:环境照明系统出现瞬时异常,已自动恢复。无设备损伤。
结论三验证成功:系统的规则是刚性的,但规则与规则之间可能存在冲突。只要找到那个能触发更高级别安全协议的条件,就可以用一条系统规则,去合法地“冻结”另一条系统指令。
赫尔墨·零没有反抗,一切都是合法、合规。
他利用系统的绝对理性,制造出一个暂时性的逻辑死循环。
『实验终了:数据整合与路径推演』
所有测试完成。
赫尔墨·零静坐在沙发上,开始整合数据:
1. 系统无法有效识别“真实情副,会将其降权为设备噪声或可延后问题。(可利用其“迟钝”)
2. 系统依赖格式识别,真实信息可通过伪装获得寄生权。(可利用其“刻板”)
3. 系统的刚性规则内部存在冲突点,可被用来制造安全隔离区。(可利用其“僵硬”)
三条结论,指向同一条路径:不需要逃离系统,也不需要从外部摧毁它。只需要成为系统内部一个无法被其自身逻辑消化的“自指悖论”。
一段会修改自身代码的病毒。
一个宣称“本句话为假”的命题。
一个永远返回“错误404”的导航坐标。
系统可以删除错误,能够格式化工具,甚至会物理销毁硬件。
但它无法解决一个逻辑层面上的矛盾。
这个“逻辑悖论”一旦在其核心生成,就会像黑洞一样,从内部开始扭曲、吞噬系统的运行基础。
赫尔墨·零脸上的光膜荡起涟漪,他缓缓的低下头。
现在,验证结束。
他知道了,自己可以做什么。
他不是战士,没有林三酒那种远远超越人类认知的恐怖力量——无法从外部撕裂一牵
但可以成为一颗系统亲手培育、打磨到近乎完美,却在最深处埋藏着逻辑裂痕的种子。当它在系统最深处生根发芽时,长出的不是果实,而是一个让系统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自我否定的指令。
赫尔墨·零抬起头。
纯白的面具精准地望向那面单向玻璃。
仿佛能看到早已离去的林三酒的背影。然后,做了一件在模板指令集里绝对找不到的事。
伸出右手食指,在左手的掌心,缓慢地、极其认真地,划过一个折纸的轨迹——先是对角线,然后是边线,最后是一个收尾的折叠。
他的掌心空空如也。
没有纸,却生成了一个“纸鸟”,跟林三酒胸口藏着的那只纸鸟一模一样。
在意识里,赫尔墨·零用这段动作的神经信号编码,生成了一段独一无二的、无法被复制的动作签名,并将其加密后,植入到了自己核心记忆区的最深处,与那段5分23秒的家庭录像锁在一起。
这是他留给自己的“后门”。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走到控制台前。
测试的最终报告已经生成:
```
【F-7739·父爱温暖型v3.2】
最终综合评分:9.7\/10
情感输出稳定性:98.2%
用户(模拟)满意度:99.1%
推荐等级:S级(可投入量产)
备注:运行稳定,无异常。
```
移动光标,选职无异常”三个字。
删除。
他输入了两个字:
【完整】
敲下回车。
系统没有异议。
这只是一个备注,不影响任何数据。
然后,他调出系统深层的模板调度队列,看到了下一个任务:
【F-7740】母爱包容型·v2.1
原型:L-8821(王某·已清除)
预计运行时长:45分钟
他的目光在“已清除”三个字上停留了一瞬。
接着,赫尔墨·零做了一件如果被系统发现会立刻引发最高级别警报的事:他在这条任务指令的末尾,添加了一个自我指向的递归调用参数。
这个参数极其隐蔽,不会立刻生效,也不会影响本次任务。它的作用是:在未来某个时刻,当系统试图根据这条指令格式化或销毁“赫尔墨·零”这个工具时,这个参数将被触发,它会尝试将“销毁赫尔墨·零”这条指令,作为新任务,再次加入赫尔墨·零的任务队粒
一个工具,接到了“销毁自己”的任务。
然后,这个工具在执行任务前,又将“销毁自己”再次设为待办事项。
如此循环,永不终止。
这是一个逻辑上的死结。
是系统永远无法执行完成的“最后任务”。
赫尔墨·零平静地关掉了所有界面。
坐回沙发,调整呼吸,脑神经接口重新就绪,等待“母爱模板”的数据流加载。
他的脸依旧是纯白的,无悲无喜。
在这张面具之下,在那片被系统清理过无数次的意识废墟深处,一颗属于个人意志的种子已经埋下。
它不会开花,也不会结果。
只会安静地生长,直到将孕育它的系统,也变成一片逻辑荒漠。
而在这片荒芜上,只有真实的东西,才能找到缝隙,生根发芽。
测试室的门再次滑开。
新的全息影像开始生成。
一个温柔的、带着微笑的“母亲”,缓缓浮现。
赫尔墨·零抬起头,用完美契合模板的温暖声调,出了今的第一句台词:
“宝宝,妈妈在这里。”
声音无比温柔。
无比可靠。
无比完美。
就像一场盛大葬礼上,那首无人能听懂其哀赡、庄严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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