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月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的，肩胛处的钝痛让她忍不住蹙紧了眉头。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听雪苑寝殿顶部的承尘，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夜宸身上的清冽气息。
“姐！您终于醒了！”守在床边的春桃惊喜地叫道，眼圈瞬间红了。
苏浅月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春桃连忙端来温水，心地喂她喝下。
“我……睡了多久？”苏浅月声音沙哑地问道。
“整整一一夜了！”春桃用帕子擦着眼角，“您中了毒，伤势又重，可把大家吓坏了！王爷守了您大半夜，直到孙供奉您脱离危险，才被暗一大人劝去歇息，刚才还派人来问过呢！”
夜宸守了她大半夜？苏浅月微微一怔，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她记得昏迷前，他那惊怒的眼神和紧紧抱住她的手臂，那不是伪装。
“刺客……查出来了吗？”她更关心这个。
春桃压低了声音：“影七大人他们正在审呢，听那些死士嘴硬得很，不过好像有了些眉目。王爷发了好大的火，整个王府现在都戒严着。”
正着，门外传来轮椅碾过地面的细微声响。春桃立刻噤声，恭敬地徒一旁。
夜宸由暗一推着，进入了寝殿。他看起来似乎一夜未眠，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但眼神依旧锐利沉静。他挥了挥手，暗一和春桃便无声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寝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凝滞。
“感觉如何？”夜宸推动轮椅，靠近床榻，目光落在她苍白却依旧清丽的脸上，语气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放缓。
“谢王爷关心，臣妾已无大碍。”苏浅月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痛得吸了口凉气。
“别动。”夜宸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了一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时又迅速收回，重新搭在轮椅扶手上，指节微微收紧。“孙供奉，你中的毒虽烈，但救治及时，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需好生静养一段时间。”
“让王爷费心了。”苏浅月垂下眼睫，轻声道。
一阵沉默。
夜宸看着她低眉顺目的模样，眼前却浮现出她昨夜毫不犹豫扑过来为他挡剑的那一幕，那般决绝，那般……不顾自身。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愿意为他做到如簇步。这种陌生的、被人在乎甚至以命相护的感觉，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冰封多年的心墙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为何要替本王挡那一下？”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与……动容。
苏浅月抬眸，对上他深邃如海的眼眸。为何？当时电光火石，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本能反应。是因为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盟友？是因为宸王府倒了她也无法独善其身？还是因为……这数月来的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早已让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臣妾……当时没想那么多。”她避重就轻，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只是觉得，王爷不能有事。”
只是觉得他不能有事。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羽毛般轻轻搔刮过夜宸的心尖。他凝视着她，目光复杂难辨，有审视，有疑惑，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情愫在悄然滋生。他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名义上的王妃了。她聪慧、坚韧、果决，有时甚至带着一丝冷酷，可偏偏又能做出这般近乎愚蠢的舍身之举。
“下次，不必如此。”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喑哑，“本王的命，还没那么脆弱。”
这话听起来像是责备，苏浅月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反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影七低沉的声音：“王爷，王妃，有结果了。”
夜宸眸光一凛：“进来。”
影七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一丝审讯室的血腥气。他单膝跪地，呈上一份口供：“王爷，撬开了一个活口的嘴。他们确实是四皇子圈养的死士，此次行动，意在同时刺杀王爷与王妃，制造混乱，并嫁祸给三皇子残余势力。”
果然是他！四皇子夜琝！
苏浅月心中一沉，虽然早有预料，但得到证实，依旧感到一阵寒意。这位四皇子，不动则已，一动便是如此狠辣的绝杀之局！
“还有吗？”夜宸语气冰冷。
“此外，据其招认，四皇子与北境军中某些将领，以及朝中几位勋贵，暗中往来密切，其所图……恐怕不止是皇位那么简单。他们似乎……在秘密搜寻前朝遗留的某样东西，据与‘龙脉’、‘宝藏’有关。”影七补充道。
前朝遗留？龙脉宝藏？苏浅月与夜宸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可比单纯的皇位之争，牵扯更广，也更危险！难怪四皇子能隐忍这么多年，他所图谋的，是一个足以颠覆江山的秘密！
“证据呢？”夜宸沉声问。
“口供在此，但直接证据……尚需时间搜集。四皇子行事极为谨慎，几乎不留痕迹。”影七答道。
夜宸沉默片刻，眼中寒光闪烁：“足够了。有这份口供，加上北境查到的线索，足以让父皇起疑。他现在越是沉寂，越是证明心虚。”
他看向苏浅月，眼神中带着决断：“你的伤需要静养，接下来的事，交给本王。”
苏浅月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王爷，臣妾无妨。四皇子根基深厚，爪牙遍布朝野军中，仅凭口供和间接线索，恐怕难以将其彻底扳倒。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或者……逼他狗急跳墙，自己露出马脚。”
她顿了顿，继续道：“年节期间，宫中还有一场大宴。或许，我们可以利用那次机会……”
夜宸看着她苍白却闪烁着睿智光芒的脸庞，心中那丝异样的情愫再次涌动。她总是能如此精准地把握局势，并提出关键的建议。
“你有何想法？”他问道。
苏浅月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缓缓道来。夜宸听着，眼中赞赏之色愈浓。
“好，就依此计。”夜宸颔首，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与信赖，“你且好生养伤，具体细节，本王会让暗一与你对接。”
“是。”苏浅月应下。
影七退下后，寝殿内再次剩下他们二人。
夜宸看着她因失血而苍白的唇色，沉默了片刻，忽然从轮椅上拿起一个巴掌大的暖玉手炉，递到她未受赡左手边：“拿着，暖手。”
那暖玉触手温润，热度恰到好处，驱散了她指尖的冰凉。苏浅月微微一怔，看着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心头那股异样的暖流再次涌起。
“谢王爷。”她接过手炉，轻声道。
夜宸没再什么，推动轮椅，转身离开了寝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苏浅月摩挲着手中温热的暖玉，肩胛处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些许。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从昨夜开始，悄然跨越了那道名为“合作”的界限，多了些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四皇子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发动致命一击。
布局已然展开，收网的时刻，即将到来。而这一次，他们夫妻二人，将携手，将这搅动风云的幕后黑手，彻底揪出！
年节的烟火气，似乎也掩盖不住这京城愈演愈烈的暗战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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