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螺屿，血火交织的海湾。
浓雾被灼热的炮火撕开、驱散，露出修罗场般的景象。水师舰队如愤怒的箭矢，强行冲出水道，在相对开阔的海湾入口处摆开阵势，侧舷炮火齐鸣，震耳欲聋的轰鸣在海湾山壁间反复激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黑蛟会的船队依托岸上工事和礁石掩护，拼死抵抗。那些西式快帆船机动灵活，火炮射速快，给水师造成了不的麻烦。但水师战船数量占优，船体更为坚固，火力持续性更强，尤其旗舰“靖海”号，二十四门重炮每一次齐射，都像一道钢铁风暴，犁过敌阵，将一艘较的敌船直接撕成碎片，燃起熊熊大火。
“瞄准那几艘西夷船！优先打掉！”严振武站在“靖海”号剧烈摇晃的舰桥上，嘶声怒吼，须发戟张。他看到一艘西式快帆船正狡猾地试图绕到舰队侧后，立刻下令调整航向，“左满舵！拦住它！右舷炮准备！”
“靖海”号庞大的身躯在海面上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线，右舷炮窗次第打开，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那艘试图偷袭的敌船。距离迅速拉近，已能看清对面甲板上那些肤色混杂、面目狰狞的海匪。
“放！”
轰！右舷十二门重炮同时喷出烈焰和浓烟，数十斤重的实心弹丸带着死亡的尖啸飞出。距离太近了，那艘西式快帆船根本来不及转向规避，船体中部被至少三发炮弹连续命中！木壳碎裂，龙骨断裂的可怕声响甚至压过了炮声，船只像被无形巨手拦腰折断，迅速倾斜，海水疯狂涌入，船上的海匪哭嚎着跳海，旋即被海浪吞没或成为双方火力下的牺牲品。
“打得好！”严振武狠狠一挥拳。但战况依旧激烈。岸上的工事里，黑蛟会匪徒用土炮、火铳甚至弓箭，居高临下地射击试图靠近登陆的水师船，给陆战队造成了伤亡。海面上，剩余的敌船在做困兽之斗，尤其是那艘最大的、悬挂着黑色蛇蛟旗的福船，显然是旗舰，炮火凶猛，指挥也颇为顽强。
“提督！那艘大船想跑！”了望哨大喊。
只见那艘黑蛟会旗舰在击伤了一艘水师巡航舰后，正试图转向，借着礁石和燃烧船只的浓烟掩护，向海湾另一侧一条更狭窄的水道退却。
“想跑？没那么容易！”严振武眼中杀机毕露，“传令，‘飞鱼’、‘海燕’两艘快船缠住它！‘靖海’号、‘镇海’号，集中火力，给本督轰沉它！”
令旗挥舞，两艘体型较但速度极快的战船如离弦之箭，直菩旗舰，用侧舷的轻型火炮和火铳进行骚扰射击，延缓其逃跑速度。与此同时，“靖海”号和另一艘主力战列舰“镇海”号调整航向，巨大的船身在海面上犁开白浪，侧舷炮窗再次洞开。
“距离三百步！瞄准水线！放！”
震动地的齐射！这一次，数十发炮弹大部分准确命中了目标。黑蛟会旗舰的船壳在水线附近被轰开数个巨大的破洞，海水疯狂倒灌，船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甲板上火光冲，人影纷乱，那面嚣张的黑色蛇蛟旗在火焰中扭曲、燃烧，终于不堪重负，连同半截桅杆一起轰然倒塌，坠入海郑
旗舰沉没，残余的敌船彻底失去了斗志，有的挂起白旗投降，有的试图四散逃窜，但都被外围警戒的水师船只逐一拦截、俘获或击沉。岸上的抵抗也随之减弱，水师陆战队趁机发起强攻，在付出了数十人伤亡后，成功抢滩，冲上了黑蛟会的巢穴。
战斗从卯时末持续到午时初，渐渐平息。海湾水面上漂浮着破碎的船板、杂物和尸体，海水被染成浑浊的红褐色。岸上，简陋的木屋、仓库大多在炮火中损毁，余烟袅袅。垂头丧气的俘虏被集中看管，水兵们开始打扫战场，扑灭余火，搜检残骸。
严振武踏上满是焦痕和血污的沙滩，面色冷峻。这一仗赢了，但赢得并不轻松，水师也付出了数艘战船受损、百余人伤亡的代价。黑蛟会的凶顽和那些西式火炮，让他心头蒙上一层更深的阴影。这些海匪，绝不是普通的乌合之众。
“提督大人！”一名督行司校尉快步跑来，脸上带着激动，“在匪首的大屋里，发现了密室！里面有大量文书账册，还有不少金银珠宝，更重要的是，找到了一些书信和信物！”
严振武精神一振：“带路！”
所谓的“大屋”其实是一座建在岩壁下的、相对坚固的石木结构房子，此刻半边已被炮火轰塌。密室入口藏在倒塌的书架后面，里面空间不大，但存放的东西却令人心惊。
除了几箱金银，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上了锁的铁箱。砸开锁，里面是厚厚一叠用油布包裹的书信、账册，以及几件看似普通的物品：一枚刻着复杂云纹的黑色铁牌，一块质地温润、刻着模糊龙形的墨玉残片，还有一卷绘制在羊皮上的、更为详细的局部海图，上面除了蛇蛟标记，还多了些星象和潮汐符号。
书信用的都是密语，需要专门破译。但账册和那卷羊皮海图，却是实实在在的收获。账册记录了黑蛟会近年的“收支”，除了劫掠所得，还有数笔来自“隆泰行赵”和“京中周”的“资助”款项，数目巨大。而那卷羊皮海图，显然与之前发现的海图残片同源，上面标注了鬼螺屿更详细的水文、暗礁、以及几条秘密补给线的终点——指向更远的南方海域，几个连水师海图上都标注模糊的岛屿。
“立刻封存！所有缴获物品，尤其是文书、信物、海图，派最可靠的人，由督行司专人护送，即刻启程，星夜送往京城！不得有误！”严振武深知这些东西的分量，立刻下令。
“是！”
“还有，俘虏要分开严加看管，重点审讯那几个头目，特别是知道西式火炮来源、以及与‘京织、‘龙……’有关联的！”严振武差点出“龙渊阁”三字，硬生生忍住，改口道，“与京城来往的！”
“遵命！”
处理完这些，严振武走出弥漫着焦糊味的石屋，望着逐渐被海风吹散硝烟的海湾，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黑蛟会这个毒瘤，总算剜掉了。但更大的阴云，却似乎刚刚开始积聚。
他抬头望向北方，那是京城的方向。这里的战报和缴获，将会在朝廷掀起怎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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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酉时，京城。
夕阳的余晖给总览衙门的屋檐镀上一层暗金。夜曦刚刚听完陈平关于鬼螺屿大捷及缴获物品正在北送的口头汇报，紧绷了数日的心弦，略微松了一分。海上这一刀，砍得及时，也砍得够狠。有了黑蛟会巢穴的缴获，尤其是可能的密信和信物，追查龙渊阁就有了更直接的抓手。
但这份轻松并未持续多久。
一名亲卫匆匆而入，脸色有些发白，手里捧着一个不起眼的、沾着泥土和雪屑的粗布包裹：“殿下，刚……刚在衙门侧门外墙根下发现的，用石头压着。守门侍卫没看清是谁放的。”
夜曦眼神一凝：“打开。”
亲卫心解开包裹，里面没有信笺，只有两样东西：一支做工精良、但箭杆已经折断、箭头染着暗褐色污迹的弩箭；还有一块巴掌大的、边缘焦黑碎裂的黑色木牌，木牌上刻着的，正是那个似蛇似蛟的图案！
弩箭？黑蛟会令牌？
夜曦拿起那支断箭，仔细端详。箭杆是上好的硬木，箭镞是三棱透甲锥，工艺精湛，绝非民间作坊所能为，倒像是……军中之物！箭杆上还有隐约的编号，但被人刻意刮花了。那暗褐色的污迹，分明是干涸的血迹！
令牌是黑蛟会的东西无疑，但边缘焦黑碎裂，像是从火场中抢出或刻意烧灼过。
这是什么意思？警告？示威？还是……栽赃？
“查！立刻查这弩箭的制式、可能的来源！衙门周边所有可疑痕迹，加派人手暗访！同时，加强衙门内外守卫，所有人出入严加盘查！”夜曦沉声下令，心头警兆大作。有人能将这东西悄无声息地放到总览衙门门口，本身就是一种极强的示威和暗示！是在告诉他，他们的触角无处不在，甚至能威胁到他的安全？
陈平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领命去办。
夜曦独自坐在值房中，看着桌上那支染血断箭和焦黑令牌，眼神冰冷如刀。对手的反击，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嚣张。这不仅仅是对海上失利后的报复，更像是一次精准的挑衅和试探——试探他的反应，试探朝廷的决心，也或许，是在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龙渊阁……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起身，走到窗前。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京城又笼罩在年节夜晚的祥和光晕里。但这祥和之下，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海上初战告捷，但陆上的较量，似乎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阶段。
他必须更快，更狠，在对手完成下一次布局之前，抓住他们的尾巴！
夜色，彻底吞没了最后一缕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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