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刚蒙蒙亮,桃源村就醒了。
不是被鸡鸣叫醒的,是被各种声音唤醒的——拖拉机的突突声、锄头敲击石头的叮当声、人们的吆喝声、还有远处山间隐隐传来的放炮声(开山采石)。
万大春一睁眼,就听见院子里有人话。他披衣起身,推开房门,看见老王头带着几个汉子已经等在院里了。
“大春,吵醒你了?”老王头搓着手,脸上带着歉意,但眼睛里全是兴奋的光。
“没,也该起了。”万大春看了眼色,“王叔,你们这是……”
“去后山!”一个黑脸汉子大声,“昨晚上不是开荒吗?我们几个商量了,趁早上凉快,先去把那片地的杂草清一清!”
“对,先把路清出来,等挖掘机来了好干活!”
万大春心里一暖。这就是桃源村的乡亲们,干就干,绝不拖沓。
“辛苦大家了。”他,“工钱按算,一一百五,管三顿饭。等会我去跟柳絮,让她多准备些馒头咸菜,中午给你们送过去。”
“嗨,啥工钱不工钱的!”黑脸汉子摆手,“给村里干活,应该的!”
“那不校”万大春正色道,“干活就要拿钱,经地义。大家也得养家糊口。”
正着,柳絮也从屋里出来了,系着围裙:“我都听见了。王叔,你们先去,我这就蒸馒头,再煮一锅绿豆汤,去暑的。”
“好好好!”老王头笑呵呵的,转身招呼那几个汉子,“走走走,干活去!”
看着他们扛着工具远去的背影,万大春深吸一口清晨凉爽的空气,转身回屋洗漱。
他知道,忙碌的一正式开始了。
上午般,万大春来到加工厂。
厂子其实不大,就是原来村学废弃的几间平房改建的,总共不到两百平米。但就是这不起眼的地方,生产出了让省城专家都惊叹的“百草精华膏”。
李婶已经在车间里忙活了,见到万大春,赶紧擦擦手走过来:“大春,你来了。昨晚上大家都没睡好,都惦记着扩建的事呢。”
“李婶,辛苦你了。”万大春环顾车间。十几个女工正在各自的工位上忙碌着,有的在清洗药材,有的在切片,有的在搅拌药膏。虽然设备简陋,但每个人都做得很认真。
“扩建的事,得抓紧。”万大春,“订单不等人。李婶,你经验最丰富,你觉得新车间该怎么布局?”
李婶想了想:“我觉得,得把工序分开。现在咱们是混在一起的,洗切煮都在一个屋,又乱又容易串味。新车间可以分成几个区:原料处理区、熬制区、灌装区、包装区。这样流程顺,效率高。”
万大春眼睛一亮:“李婶,你到点子上了!就这么办!”
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画着草图:“原料处理区要大,至少要能同时处理十种药材。熬制区得通风好,还得装排烟设备。灌装区要干净,最好能做简易的无菌处理……”
正着,张伯也拄着拐杖来了:“大春,听你要盖新厂房?我年轻时在建筑队干过,懂点图纸。需要帮忙不?”
“太需要了!”万大春连忙扶张伯坐下,“张伯,您看看我这草图行不行?”
张伯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一会儿,指着几个地方:“这里,柱子得加粗。咱们这地方冬雪大,屋顶承重要够。这里,窗户开高点,避免阳光直射药材。还有这排水,得做好,药厂最怕潮湿……”
老人家的经验果然宝贵,几句话就指出了好几个关键问题。
万大春虚心记下:“张伯,那这施工,您能帮忙盯着点吗?我打算请县里的工程队,但得有个懂行的监工。”
“交给我!”张伯一拍胸脯,“别看我现在腿脚不利索,眼睛还毒着呢!谁要敢偷工减料,我第一个不答应!”
“那太好了。”万大春感激地,“工钱……”
“提啥工钱!”张伯眼睛一瞪,“我老头子要钱干啥?能给村里出力,我高兴还来不及!”
万大春知道拗不过这些老人,只好:“那行,但一日三餐得管,烟酒我得供着。”
“这还差不多。”张伯笑了。
确定了新车间的事,万大春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村委会——那里已经临时改成了招工报名处。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人声鼎罚走进去一看,好家伙,屋里屋外挤满了人。
老王头坐在一张破桌子后面,面前摆着一叠报名表,旁边围了好几个帮忙登记的伙子。来报名的人排成了长队,一直排到院子外面。
看见万大春来了,人群一阵骚动。
“万神医来了!”
“大家让让,让万神医进去!”
人们自动让开一条路。万大春走进去,扫了一眼队伍,心里暗暗吃惊——这至少得有上百人,而且很多是生面孔,显然是周边村子来的。
“王叔,怎么样?”他走到老王头身边。
老王头抹了把汗:“从早上六点到现在,没停过。咱们村报了三十二个,外村报了……我数数啊,李家沟十九个,大王庄二十三个,刘村十五个……加起来快八十个了!”
“这么多?”万大春皱眉,“咱们第一批只招三十个啊。”
“都知道咱们这儿待遇好啊!”老王头压低声音,“一八十,包吃住,这比去城里打工还划算。城里工地累死累活一也就一百二三,还得自己租房吃饭。咱们这儿,净落八十。”
万大春想了想,走到人群前面,提高声音:“乡亲们,安静一下,我几句。”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他。
“首先,感谢大家对我们桃源村药厂的信任。”万大春,“但是,咱们这次招工名额有限,第一批只要三十个人。所以不可能每个人都录用。”
这话一出,队伍里响起一片失望的叹息。
“不过!”万大春话锋一转,“只要药厂发展得好,以后还会继续招工。而且,就算这次没选上,等我们药田开荒、厂房扩建的时候,也需要大量临时工。只要肯干,都有机会。”
人们这才重新燃起希望。
“那……万神医,招工有啥条件不?”一个瘦高的年轻人问。
“樱”万大春点头,“第一,年龄十敖五十岁,身体健康,能吃苦。第二,要签保密协议,在厂里看到的、听到的,不能往外。第三,要遵守厂里的规章制度,服从管理。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人品要正。偷奸耍滑、有不良嗜好的,我们不要。”
“那咋知道人品正不正啊?”有人问。
“我们会调查。”老王头接口,“每个报名的人,我们都会去你们村里打听。平时为人咋样,邻里都知道。瞒不过去。”
这下,队伍里有几个人脸色变了,悄悄溜出了队伍。
“另外,”万大春补充道,“有药材种植或加工经验的优先。识字、会算数的优先。妇女同志我们也欢迎,有些细致活,女同志干得更好。”
这话让队伍里的几个妇女眼睛亮了。
“报名今截止,明开始面试。”万大春,“面试地点就在这儿。到时候我会亲自参加。”
完这些,他让老王头继续登记,自己则挤出人群,来到院子里透气。
刚站定,就看见阿娟靠在村委会的墙边,静静地看着这边。她今穿了件普通的格子衬衫,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干净利落。
“你怎么来了?”万大春走过去。
“柳絮姐让我来的。”阿娟,“她今人多,怕有闹事的,让我过来看看。”
万大春心里一暖。柳絮总是想得这么周到。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阿娟。
“人太多,鱼龙混杂。”阿娟言简意赅,“得仔细筛。”
“是啊。”万大春点头,“所以我让王叔去各村打听。咱们这地方,谁是什么人,一打听就知道。”
正着,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凭啥不让我报名?我也要报名!”
是一个尖利的女声。
万大春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正在和登记的伙子拉扯。那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抹着厚厚的粉,和周围朴素的村民格格不入。
“怎么回事?”万大春走过去。
伙子一脸为难:“大春哥,她是镇上来的,不是咱们周边村的。我外村的得是贫困户优先,她就闹起来了。”
女人看见万大春,眼睛一亮,立刻甩开伙子,扭着腰走过来:“你就是万神医吧?哎呀,真是一表人才!我是镇上‘红浪漫’理发店的老板娘,我叫红姐。我也想到你们厂里干活,你看行不行?”
着,还故意往前凑了凑,身上劣质香水的味道扑鼻而来。
万大春后退半步,保持距离:“抱歉,我们第一批优先招周边贫困村的村民。这是原则。”
“原则是可以变的嘛!”红姐抛了个媚眼,“万神医,我干活可利索了,而且……我还会很多别的呢。你要不要试试?”
这话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暗示。周围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阿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万大春身边,冷冷地看着红姐:“请你自重。”
红姐被阿娟的眼神吓了一跳,那眼神太冷了,像刀子一样。但她还不死心,转向万大春:“万神医,你别听她的。我一个女人在镇上开店不容易,你就给我个机会呗?要不,咱们私下聊聊?”
“不需要。”万大春声音冷了下来,“我们招工有标准,不符合就是不符合。请你离开。”
“你!”红姐脸色一变,“万大春,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红姐在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信不信我让你这厂开不下去?”
话音刚落,阿娟动了。
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动的,只觉眼前一花,她已经站到红姐面前,一只手轻轻搭在红姐肩膀上。
红姐的脸色瞬间白了——那只手看起来没用力,但她觉得整个肩膀像被铁钳夹住一样,动弹不得。
“自己走,还是我请你走?”阿娟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红姐冷汗都下来了:“我……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阿娟松开手。红姐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院子里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活该!”
“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敢来撒野!”
“万神医身边那姑娘真厉害啊,刚才那一下,练过的吧?”
万大春看向阿娟,眼里带着感激:“谢谢。”
“分内的事。”阿娟淡淡地,又退回了墙边。
这个插曲过后,报名秩序更好了。大家都看明白了,桃源村这地方,不是谁都能来闹事的。
一直忙到中午,报名才告一段落。老王头数了数表格,一共一百二十三人报名。
“得筛掉一大半啊。”老王头叹气。
“宁缺毋滥。”万大春,“王叔,下午你就带几个人,去各村打听。重点问清楚有没有赌博、偷盗、打架斗殴的前科。咱们要的是踏实肯干的人,不是惹是生非的。”
“明白!”
下午,万大春又去了后山。
开荒的进展比他想象的快。十几个汉子光着膀子,已经清出了一大片地。杂草堆成了山,石头也垒在一边。黑脸汉子看见万大春来了,跑过来汇报:“大春,照这个进度,三就能把这片地清出来。挖掘机啥时候能到?”
“我已经打电话问了,县里那台后就能送来。”万大春,“大家辛苦了。柳絮中午的馒头够不够?不够我让她再蒸。”
“够够够!”黑脸汉子咧嘴笑,“柳絮妹子手艺好,馒头蒸得又大又软,咸菜也香。大伙儿都,就冲这饭,也得好好干!”
万大春笑了。他又在工地上转了一圈,查看土质。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搓了搓,土质疏松,微微发黑,确实是种药材的好地。
“这片开出来,至少能种五十亩三七。”他对黑脸汉子,“三七价格高,市场需求大。种好了,一亩地能挣上万。”
“上万?!”黑脸汉子眼睛瞪得像铜铃,“我的乖乖……那这一片五十亩,不就是五十万?”
“理论上是这样。”万大春,“但种药材是技术活,得精心打理。到时候还得请技术员来指导。”
“技术员?咱们村谁会啊?”
“我。”万大春指指自己,“我爹教我的那些,够用了。而且我还在省城买了几本专业书,边学边教大家。”
“那感情好!”黑脸汉子更来劲了,“大春,你咋干咱就咋干!只要能挣钱,让咱干啥都行!”
从后山回来,已经擦黑。万大春没回家,直接去了加工厂——李婶她们还在加班。
车间里灯火通明。女工们知道订单紧,自发延长了工作时间。没有一个人抱怨,大家都埋头干活。
万大春走进去,没话,只是默默地看着。
这些女人,有的是孩子的妈,有的是丈夫在外打工,一个人撑起一个家。她们的手粗糙,脸上有皱纹,但眼神里有光——那是看到希望的光。
“大春,你来了。”李婶看见他,停下手中的活,“今产量又提高零,估计能出七百海”
“辛苦大家了。”万大春,“等新车间建好,我给大家换更好的工作环境。到时候,每个人都能坐着干活,不用一直站着。”
“那敢情好!”一个年轻媳妇笑着,“大春哥,咱们信你!”
离开加工厂,万大春走在回家的路上。夜色中的桃源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有生气。几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隐约能听见笑声、电视声、孩子的读书声。
他知道,这些变化,都和他有关。
肩上的担子很重,但脚下的路很实。
回到院,柳絮已经做好了饭。简单的两菜一汤,但热气腾腾。
“累了吧?”柳絮给他盛饭,“后山那边怎么样?”
“进度不错。”万大春接过饭碗,“村民们干劲很足。就是招工那边,人比想象的多,得好好筛选。”
“阿娟今帮了大忙。”柳絮,“那个镇上来的女人,要不是阿娟,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是啊。”万大春点头,“阿娟是个得力帮手。就是她太沉默,总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柳絮轻声,“她不想,咱们就别问。只要知道她是真心帮咱们的,就够了。”
万大春看着柳絮,忽然笑了:“你呀,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不然呢?”柳絮也笑,“跟你这个木头疙瘩过日子,不善解人意点,早就气死了。”
两人相视一笑,疲惫仿佛都消散了不少。
吃完饭,万大春又拿出笔记本,在灯下写写画画。他在规划新厂房的布局,计算需要的材料,预算开支……
柳絮也不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缝补衣服。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眼神温柔。
夜深了。
万大春合上笔记本,长长吐出一口气。
所有计划都在纸上成型了。开荒、建厂、招工、生产……一环扣一环,不能出错。
“睡吧。”柳絮轻声。
“嗯。”
躺在床上,万大春闭上眼睛,脑海里却还在飞速运转。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扩建工厂不是搭积木,招工不是填表格。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出问题,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整个村子的未来。
但他不怕。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
身后有全村乡亲,身边有柳絮,还有阿娟、老王头、李婶、张伯……这些可敬可爱的人。
他们会一起,把这条路走通。
窗外,月光如水。
桃源村的夜晚,安静而充满希望。
而明,太阳升起时,又有新的工作,新的挑战,新的希望。
这条路还很长,但他们已经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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