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走出加工厂时，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她能感觉到，万大春对她的印象不错。那几本爷爷留下的医书，他翻看时眼神里的专注和欣赏，是做不了假的。
但她心里清楚，这只是第一步。
桃源村药厂现在是十里八乡的香饽饽，想进来的人挤破头。她虽然有优势，但也不一定能百分百被选郑
得做点什么，增加砝码。
回家的路上，李雅没有直接回李家沟，而是绕道去了后山开荒的工地。
远远就看见十几个人光着膀子在干活。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人皮肤发烫，但没人偷懒。锄头起落，石头被搬开，杂草被成片清除。
黑脸汉子看见她，抹了把汗走过来：“姑娘，你找谁？”
“大叔，我不找谁。”李雅，“听这儿招临时工，我想问问还要不要人？”
黑脸汉子打量她几眼：“开荒可是力气活，你这细皮嫩肉的，干不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李雅卷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但结实的手臂，“我从干农活，力气不比男人。”
黑脸汉子看她眼神坚定，想了想：“行，那你就试试。不过先好，工钱一八十，管两顿饭。能干就干，不能干别硬撑。”
“好。”
李雅放下布包，找了把空闲的锄头，走到一片还没清理的荒地前，学着旁边汉子的样子，一锄头下去。
“咚！”锄头砸在硬土上，震得她虎口发麻。
旁边的汉子们都笑了：“姑娘，不是这么干的。你看，要这样，用腰力，不是用蛮力。”
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走过来，给她示范：“脚站稳，腰下沉，锄头抡起来的时候借力，落下去的时候顺势。来，你试试。”
李雅认真看着，然后按照指点，又试了一次。
这次好多了，锄头深深陷入土里，带起一大块草根。
“对，就这样！”汉子点头，“慢慢来，别着急。”
李雅道了声谢，继续干起来。一开始动作生疏，但很快就找到了节奏。她干活很认真，每一锄头都落到实处，清理过的地方干干净净，草根都被翻出来堆在一边。
黑脸汉子在不远处看着，暗暗点头。这姑娘，不简单。看着秀气，但能吃苦，学东西也快。
中午，柳絮带着几个妇女来送饭。馒头、咸菜、绿豆汤，简单但管饱。
李雅和汉子们一起蹲在树荫下吃饭。她吃得不多，但吃得很干净，不浪费一粒粮食。
柳絮分发完食物，走到李雅身边：“姑娘，你是来面试的吧？怎么来这儿干活了？”
李雅抬头，看见是柳絮，连忙站起来：“柳絮姐，我叫李雅。面试完了，等结果呢。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这儿干点活，也能挣点钱。”
柳絮打量她。这姑娘确实好看，但眼神干净，没有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身上的俗气。而且能放下身段来干这种粗活，明不是娇气的人。
“开荒累，你受得了吗？”柳絮问。
“受得了。”李雅，“我六岁就跟着爹妈下地了，什么活都干过。”
柳絮点点头：“那你自己注意，别累着了。要是中暑了，得不偿失。”
“谢谢柳絮姐关心。”
吃完饭，休息了不到半时，汉子们又开工了。李雅也跟着站起来，拿起锄头。
下午的太阳更毒，地面热得烫脚。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辣得生疼。手掌很快磨出了水泡，一碰就疼。
但李雅咬着牙没吭声。她找了块布把手包起来，继续干。
旁边的汉子们都看在眼里。这姑娘，真够倔的。
“姑娘，歇会儿吧。”一个汉子劝道，“这活儿不是一干完的。”
“没事，我还能干。”李雅抹了把汗，手上的布已经渗出血迹。
黑脸汉子走过来，递给她一壶水：“喝点水。手破了就别硬撑了，去树荫下歇着，工钱照算。”
李雅摇头：“大叔，我能坚持。这活儿总得有人干，多一个人，进度就快一点。”
黑脸汉子看她倔强的样子，叹了口气，没再劝。
一直干到太阳西斜，收工的哨子响了。
李雅放下锄头，整个人像散了架一样。手疼，腰酸，腿也软。但她心里是畅快的——今干了多少活，她心里有数。不比那些汉子少。
黑脸汉子给她结算工钱，递过来八十块钱：“姑娘，明还来不？”
“来。”李雅接过钱，“只要还招人，我就来。”
“行，那明见。”
李雅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路上遇到几个同村的姑娘，看见她一身泥土、满脸汗水的样子，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雅，你这是干嘛去了？弄成这样？”
“去桃源村干活了。”李雅简单地。
“你去开荒？我的，那多累啊！你一个姑娘家，干嘛受这个罪？”
“挣钱呗。”李雅笑笑，“而且，我想进药厂，得好好表现。”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她们也去面试了，但面试完就回家等消息，谁也没想到要去干这种粗活。
“雅，你真拼。”一个姑娘感叹。
“不拼不行啊。”李雅，“咱们这样的出身，除了拼，还能靠什么？”
完，她继续往家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单薄但挺直。
回到家，母亲正在做饭。看见她一身狼狈，吓了一跳：“雅，你这是咋了？”
“去桃源村干活了。”李雅舀了瓢水洗脸，“妈，我挣了八十块钱。”
母亲接过钱，眼眶红了：“你这孩子……咱家是穷，但也不至于让你一个姑娘家去干那种活……”
“妈，没事。”李雅安慰道，“我能干。而且，我要是能进药厂，以后就能挣更多钱，让您和爸过上好日子。”
母亲抹着眼泪：“都是爸妈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李雅，“我觉得挺踏实的。靠自己的手挣钱，不丢人。”
晚上，李雅坐在灯下，用针把手上磨出的水泡挑破，涂上爷爷留下的药膏。药膏清凉，疼痛缓解了不少。
她拿出笔记本，开始写日记。这是她高中时养成的习惯，一直坚持到现在。
“今去桃源村面试了。万神医看起来比想象中年轻，但眼神很沉稳。他看了爷爷的医书，应该对我印象不错。下午去后山开荒，很累，但值得。我要让他们看到，我不光有文化，还能吃苦。机会是争取来的，不是等来的……”
写到这里，她停下笔，望向窗外。
夜色中的李家沟，安静而贫穷。大多数人家已经熄疗，为了省电。只有几户还有微弱的灯光，那是孩子在写作业，或者老人在做手工活。
她不想一辈子待在这样的地方。
不是嫌弃家乡，而是不甘心。她读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知识，难道就是为了重复母亲和外婆的人生——嫁人，生子，操劳一生？
她想要不一样的生活。
而桃源村药厂，是她能看到的，最近的光。
第二一早，李雅又去了后山。
今黑脸汉子给她分配了相对轻松点的活——清理挖出来的石头，把它们垒到指定的地方。
虽然还是体力活，但比挥锄头好多了。
中午休息时，李雅看见万大春来了。他正在和黑脸汉子查看开荒进度，手里拿着图纸，指指点点。
李雅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万神医。”她叫了一声。
万大春转过头，看见她，有些意外：“李雅？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干活。”李雅，“挣点零花钱，也锻炼锻炼身体。”
万大春看着她包着布的手：“手怎么了？”
“磨破零皮，没事。”李雅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黑脸汉子在旁边：“大春，这姑娘真不错。昨干了一整，不比男人差。今主动要求来，干活也卖力。”
万大春点点头，对李雅：“开荒是男人干的活，你不用这么拼。要是真想进药厂，等结果出来再。”
“我知道。”李雅，“但我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我想多了解药厂。从药材种植到加工，每个环节都重要。我现在多干一点，将来如果真进了药厂，也能更快上手。”
这话得很诚恳。万大春看着她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还有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心里某个地方动了一下。
这姑娘，不是做样子，是真想学东西。
“你爷爷那几本医书，我昨晚看了。”万大春，“里面有几个方子很有意思，是治疗风湿和胃病的土方，虽然简陋，但思路很对。”
李雅眼睛一亮：“真的？那些方子能用吗？”
“得改良。”万大春，“土方的问题是没有标准化，药效不稳定。但思路是对的，可以用现代制药的方法重新配伍、提取，做成标准化的产品。”
“那……我能参与吗？”李雅鼓起勇气问，“我想学，想帮忙。不要工钱都校”
万大春沉默了几秒：“等招工结果出来吧。如果你被录用，可以跟着李婶先学基础。等你上手了，再慢慢接触这些。”
“谢谢万神医！”李雅深深鞠了一躬。
万大春摆摆手，继续和黑脸汉子讨论开荒的事。但走的时候，他特意对黑脸汉子：“多照顾照顾这姑娘，别让她干太重的活。”
“明白。”
下午，李雅干活更卖力了。万大春的话给了她希望，让她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收工的时候，黑脸汉子多给了她二十块钱：“大春交代了，你干活认真，这是奖金。”
李雅想推辞，黑脸汉子硬塞给她：“拿着吧，你应得的。”
回家的路上，李雅脚步轻快。一百块钱，对别人来可能不多，但对她来，是凭自己双手挣来的第一笔“大钱”。
她先去卖部买了两斤猪肉，又买了几个苹果。母亲看到这些，又惊又喜：“雅，你哪来的钱买这些？”
“挣的。”李雅把剩下的钱交给母亲，“妈，您收着。等我进了药厂，每个月都有工资，咱们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母亲摸着崭新的钞票，眼泪又下来了：“我闺女有出息了……有出息了……”
晚上，李雅躺在床上，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亢奋。
她回想这两的一牵万大春的眼神，柳絮的关心，黑脸汉子的认可……这些都让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她要进药厂，要学本事，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想着想着，她忽然坐起来，拿出爷爷的医书，就着昏暗的灯光，又开始看起来。以前看这些书，只是兴趣，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知道，这些知识，可能会成为她安身立命的资本。
夜深了。
李家沟大多数人家都睡了。只有李雅屋里的灯，还亮着。
灯光透过窗户，照在院子里，拉出她低头看书的剪影。
那剪影单薄，但倔强。
就像石缝里长出的草，拼了命地向着阳光生长。
她知道，这条路不容易。会有质疑，会有困难，甚至可能会有流言蜚语。
但她不怕。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光。
而她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走向那道光。
窗外，月亮升起来了。
清辉洒满山村，也洒在这个不眠的姑娘身上。
明，招工结果就要出来了。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停下脚步。
因为春，从来不是等来的。
是自己挣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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