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送走向羽，上午鼓捣嘎拉哈那点活动量，似乎把陆阳刚恢复的那点精神头又耗尽了。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刘美兰收拾完碗筷，擦了擦手，看着又瘫回火墙边的大儿子，无奈地笑了笑：“咋又躺下了？刚吃完饭就窝着，心积食儿。”
“没事儿，妈，就是乏，歇会儿就好。”陆阳含糊地应着，身子往下出溜了出溜，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眯着眼。
刘美兰知道陆阳一冬也没闲着。冷不丁的一歇着，有点缓不过来。
她自顾自地拿起针线笸箩，坐在炕梢，刚拿起一件陆阳磨破了袖口的旧衣服准备缝补，女儿陆娜就蹭了过来，搂着她的胳膊轻轻摇晃，眼巴巴地央求：“妈，现在就给我和姐缝口袋嘛，等不到晚上了，我们想赶紧去找云旗玩儿……”
大女儿陆瑶虽然没话，但也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她。
刘美兰被俩闺女缠得没法，又看看瘫在那儿的儿子，心想这补衣服也不急在一时，便无奈地笑了笑，放下旧衣服，从笸箩里翻找起来：“行行行，这就给你们缝，俩催命鬼。”
她找出几块颜色鲜亮、厚实耐磨的碎布头——一块是红格子的，一块是蓝底带白点的，比划了一下大，又抓了把干燥的黄豆，准备用来做填充物。只见她手指翻飞，针线在布片间麻利地穿梭，先是把几块布拼接缝合成立体的方块，留下一个口，将黄豆“哗啦啦”地倒进去，填得鼓鼓囊囊，最后再将口细细缝严实。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个沉甸甸、方方正正的花布口袋就做好了，陆娜迫不及待的接过去，捏在手里，感受着豆子在布袋里滚动发出的“沙沙”声和那份实在的重量，脸上乐开了花。
“谢谢妈！”两人异口同声，拿着新宝贝爱不释手。
“去吧去吧，去找云旗玩儿吧，别跑远了，注意安全，记得晚饭前回来。”刘美兰慈爱地叮嘱道。
俩丫头“哎”了一声，把陆阳弄好的嘎拉哈用布兜子装好，掀开厚重的棉门帘就跑了出去。
两个丫头像得了宝贝的麻雀，叽叽喳喳地跑远了。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火墙里偶尔传来的“噼啪”轻响。
刘美兰重新拿起那件磨破了袖口的旧衣服，就着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一针一线地缝补起来。
陆阳依旧瘫在火墙边，半眯着眼睛，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身体又往下缩了缩。
刘美兰缝完最后一针，用牙齿轻轻咬断线头，将衣服拿在手里抖了抖，仔细看了看补好的地方，针脚细密匀称。她满意地点点头，把衣服叠好放在一旁，抬眼看向儿子。
陆阳已经睡着了，胸膛均匀地起伏着。
刘美兰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里充满了慈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她没有出声，只是轻手轻脚地站起身，从炕上拿起一条薄毯，心翼翼地盖在陆阳身上，又把他伸到外面的脚往里挪了挪。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坐回炕梢，拿起笸箩里另一件需要缝补的衣物，动作放得更轻了。
陆阳这一觉睡得极沉，身体像陷在温暖的棉花堆里，意识浮浮沉沉，窗外色由明转暗，他似乎有所察觉，但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又迷迷糊糊地陷回睡梦里。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吱呀”的院门响动，紧接着厚重的门帘被掀开，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
陆山河带着一身风雪的气息进了屋。他摘下厚厚的棉帽子，拍打着身上沾染的寒气，一眼就看到了蜷在火墙边、身上盖着薄毯睡得正沉的儿子。
“嗬，这都几点了，还睡呢？”陆山河嗓门洪亮，“太阳都落山了，现在睡这么实诚，晚上还睡不睡了？起来活动活动，精神精神！”
刘美兰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冲着丈夫轻轻“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点声！让他睡呗，大儿子肯定是累大发了，这一冬上山下岭、担惊受怕的，就没怎么踏实歇过。好不容易松快下来，想睡就让他睡个够，补补精神头。”
陆山河闻言，看了看儿子沉睡中略显疲惫的眉眼，没再大声嚷嚷，只是嘟囔了一句：“大伙子，哪那么娇气……睡多了也懵。” 但还是放轻了手脚，来到外屋地洗手洗脸。
或许是被父母话的声音，又或许是屋里动静的变化惊扰，陆阳眼皮动了动，发出一声含糊的鼻音，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刚醒时眼神还有些迷茫涣散，望着屋顶愣了几秒钟，才渐渐聚焦，意识到自己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爸……回来了？”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撑着有些发软的身子坐起来，薄毯从身上滑落。
这一下午觉睡得沉，但并不算特别踏实，梦境光怪陆离，时睡时醒，只觉得浑身骨头都酥了，脑袋也有些昏沉沉的。
“再不回来，你都要睡到明早上了！”陆山河嘴上着，却还是走过去，伸手摸了摸火墙的温度，“去，洗把脸，醒醒神儿，一会儿该吃晚饭了。”
陆阳“嗯”了一声，趿拉着鞋站起身，走到外屋地的水缸旁，用葫芦瓢舀了半盆凉水，也没兑热水热水。
凉水洒在脸上，让他打了个冷颤，残存的睡意瞬间被驱散了大半。他用毛巾用力擦了几把脸，直到皮肤微微发红，这才觉得那股昏沉劲儿过去了，真正清醒过来。
见陆阳起来了，刘美兰放下手里的活开始准备晚饭，陆山河正在屋里坐在炕边抽烟，两个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来了。
看到陆瑶和陆娜趴在炕上，脑袋凑在一起，声嘀咕着，手里还比划着抓嘎拉哈的动作。
“玩回来了？嘎拉哈好玩不？”陆阳走过去，揉了揉妹陆娜的头发。
两个丫头立刻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好玩！哥！”陆娜抢着，“云旗也可喜欢了！我们玩了好几种花样儿，我还赢了她两个核桃呢！”丫头一脸得意。
陆瑶也用力点头，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嗯！我们和云旗约好了，明一早吃完饭就去找她接着玩！”
看着妹妹们开心的样子，陆阳心里也暖洋洋的，一下午沉睡带来的慵懒散去不少。“行，玩就行，别跑太远，注意安全。”
这时，陆阳顺势转头对着坐在炕边上抽烟的老陆问道：“爸，今上班咋样？还顺利吧？”
陆山河闻言，没好气地白了儿子一眼，：“老子上了大半辈子班，还用你子来教我怎么上班？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嘴上虽硬，但脸色并不难看，吸了一口烟，才慢悠悠地接着：“老马那家伙，现在是真着急撩火地想退休回家抱孙子了。这几，生产科那摊子事儿，大大，能跟我交代的，恨不得一股脑儿全塞给我。台账、生产计划、设备检修安排……啰嗦得很！”
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陆山河略带感慨的表情：“不过也好，省得年后凋令下来再抓瞎。现在基本上都交接得七七八八了，就等过完年，上头一纸文书，老子就走马上任。”
刘美兰在外屋地忙着切菜，听到这儿，探进头来笑道：“哟，瞧把你嘚瑟的！这还没当上呢，就开始摆科长谱儿了？”
“啥叫摆谱？这叫提前进入状态！”陆山河哼了一声，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了弯。
随着外屋地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和菜肴下锅的“刺啦”声，浓郁的饭菜香味飘进里屋。不一会儿刘美兰就招呼开饭了。
一家人围坐在炕桌旁。晚饭很简单，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油脂渣炖白菜冻豆腐，旁边是一碟子切得薄薄的蒜泥白肉，主食是金黄喷香的苞米面贴饼子，还有一碗自家冻白菜。
陆山河拿起一个饼子，咬了一大口，又夹了一筷子白菜，吃得唏哩呼噜。吃到半饱，速度慢下来，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正口喝汤的两个闺女，随口问道：“下晌儿你俩出去，玩那嘎拉哈，是谁给你们弄的？以前没见你们有这东西。”
陆瑶咽下嘴里的食物，乖巧地回答：“是大哥给弄的。”旁边的陆娜也赶紧点头，补充道：“嗯！大哥可厉害了，帮我们磨得光溜溜的，一点都不拉手！”
陆山河听了，目光转向正埋头吃饭的大儿子，没什么表情，只是点零头，语气平常地：“嗯，你当大哥的，照顾妹妹是应该的。有点当哥的样儿。”
陆阳“嗯”了一声，没多什么，继续吃饭。
刘美兰给两个姑娘夹了块白肉，又给儿子碗里添了勺炖菜，对着老陆道：“你是没看见，俩丫头高忻什么似的，下午跟云旗玩得都不想回来吃饭了。”
话题又转到俩丫头下午玩嘎拉哈的趣事上，陆娜叽叽喳喳地着自己怎么赢了云旗的核桃，陆瑶偶尔声补充一句。
陆山河听着，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偶尔点评一句“你个丫头片子，就是玩心重”。
吃完饭，陆阳和陆瑶帮着母亲收拾了碗筷，拿到外屋地去洗刷。刘美兰催他：“行了，这儿不用你，早点回屋歇着去吧。”
陆阳也没多推辞，用剩下的热水兑点凉水，端进自己住的里屋，准备洗脚。
脱了鞋袜，把双脚泡进热水里，大冬的，一股暖意顺着脚底板蔓延上来，简直了！舒服的很！
泡完脚，把水倒掉，陆阳爬上炕，钻进被窝。
几乎是脑袋一沾到枕头，沉重的眼皮就合上了。老陆的睡多了，晚上睡不着？根本不存在！
上辈子在部队练就的本能。抓住一切可能的时间休息，恢复体力。陆阳可是沾枕头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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