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还没亮透,刘美兰就轻手轻脚地起来了。
她几乎是一夜没合眼,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事,一会儿担心丈夫在里面受了委屈,一会儿又想着他今能不能顺利回家。
听着外面公鸡打鸣,她索性披衣下炕,摸黑进了厨房。
等到陆阳被厨房隐约的动静吵醒,穿好衣服出来时,只见刘美兰把饭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妈,你怎么起这么早?”陆阳看着母亲眼下明显的青黑,心疼地问道。
刘美兰正拿着抹布反复擦拭着已经锃亮的炕桌,闻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疲惫。
却又强打着精神:“睡不着了,就把饭做了。等你爹回来,好歹能吃上口热乎的。”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却不时地瞟向窗外渐亮的色,带着显而易见的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陆阳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母亲这是悬着心,不见到父亲安然归来,这心就落不霖。
他走过去,接过母亲手里的抹布放好,温声道:“妈,这个点就算会开完了,林场食堂肯定也备着早饭呢。您这两都没休息好,眼睛都熬红了,再去躺会儿吧,我在这儿等着。”
刘美兰摇了摇头,走到客厅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睡不着,就在这儿等着,心里踏实。你再去睡会儿吧,这两跑前跑后的,你也累坏了。”
陆阳见状,也不再劝。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不及让老妈亲眼见到老爹。
他默默地去舀了水,仔细地洗了把脸,然后走到母亲身边坐下。
“那我陪您一起等。”陆阳轻声道。
刘美兰看了看儿子沉静的侧脸,轻轻“嗯”了一声。
母子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客厅里,谁也没有再话。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缓慢。刘美兰的目光几乎钉在了窗户上,每一次屯子里传来狗叫,或是远处有隐约的脚步声。
她都会下意识地绷直身体,侧耳倾听,直到那声音远去,才又微不可察地泄掉那口气,眼神重新黯淡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瑶和陆娜也睡眼惺忪地起来了。
陆阳让她们自己洗漱、吃完早饭,便打发她们去里屋玩,自己则继续回到客厅,安静地陪着母亲。
刘美兰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目光牢牢锁在窗户上,仿佛要将那层玻璃看穿。
这种无声的煎熬,一直持续到上午十点多钟。
突然,院门外传来了清晰的开门声,紧接着,是院子里黑虎它们发出的、带着亲昵意味的“呜呜”哼唧声。
刘美兰几乎是触电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双手扒着窗台,急切地向外望去。
当看清那个推开院门、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的熟悉身影时,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她打开屋门就冲过了出去。
“回来了?”刘美兰来到陆山河身前,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目光紧紧锁在陆山河身上,仿佛要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一遍。
陆山河刚把院门关好,转过身,就看到了站在眼前、眼眶通红、强忍着泪水的妻子。
他几步走上前,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擦去刘美兰眼角溢出的泪水,“嗯,回来了。没事,都好。”
刘美兰的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问话:“你……你吃饭了吗?锅里给你留的饭,还热着呢。”
陆山河拉住刘美兰的手,轻轻握了握,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没吃呢,就想着你做的饭了。”
这时,陆阳也走到了屋门口,他没有出去,只是倚在门框上,看着父母之间这无声胜有声的交流,
心里最后那点担忧也彻底放下了。但他没有立刻上前,这时候当什么电灯泡啊!
等到老陆拉着刘美兰的手,回到屋门口,陆阳适时地开口,语气轻松:“爸,回来了?没啥事吧?”
刘美兰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把手从陆山河掌中抽了出来,脸颊微红,掩饰般地转身往厨房走。
“我去端饭,我们娘俩都没吃呢,一直等你。”
看着媳妇匆匆走进厨房的背影,陆山河笑了笑,这才一边脱下厚重的外套,一边看向儿子,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
“你子不错,我都听了。老张对你是赞不绝口啊。”
陆阳接过父亲递过来的外套挂好,“我也没做啥,你都安排好了,没我也一样。”
陆山河走到客厅的椅子旁坐下,闻言抬眼看了看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却没有接话。
这时,刘美兰已经端着热好的饭菜从厨房走了出来——熬得稠稠的米粥,热腾腾的馒头,还有一碟切得细细的咸菜丝和几个剥了壳、圆润光滑的煮鸡蛋。
她把饭菜在陆山河面前的桌子上摆好,又给他递上筷子。
“边吃边。”刘美兰在一旁坐下,目光依旧黏在丈夫身上,轻声催促道。
陆山河其实在林场食堂已经吃过早饭了,但看着妻子那殷切的眼神,他什么也没,接过筷子,拿起一个馒头,大大地咬了一口,又端起碗,呼噜呼噜地喝了一大口温热的米粥。
“嗯,还是家里的饭香。”他嚼着馒头,满足地叹了口气,仿佛只是结束了一次普通的出差归来。
刘美兰见他吃得香甜,脸上的紧张神色终于舒缓了些,也拿起一个馒头,口口地吃着,目光却依旧没离开丈夫。
陆阳也坐下,拿起一个鸡蛋慢慢剥着,他知道,父亲这是要用这顿饭,来彻底安抚母亲悬了两的心。
陆山河咽下嘴里的食物,又夹了一筷子咸菜丝,就着粥喝下去,陆山河咽下嘴里的食物,又夹了一筷子咸菜丝,就着粥喝下去。
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唠家常,的却是林场里不见硝烟的博弈。
“我能当上这个生产科科长,起来,算是捡了个漏,也是被人推到了前头。”他看了陆阳一眼。
当初老书记要退,场里几个有实力的副场长都想争一争这个位置。
不光争老大的位置,生产科这权力也大的位置也都想安排自己的人。”
“主管后勤、基建的老钱,想让他手下那个亲信上;主管营林、防火的老孙,也有人选;主管宣传、人事的老于,更是势在必得,他手下那个蒋科长,蹦跶得是最欢实。”
“几方人马争得厉害,谁都不肯让步,僵持不下。科长没定下来,倒是新书记在多方妥协和利益交换的情况下先选出来了。”
他喝了口粥,继续道:“这时候,生产科科长再选不出来也不行了。最后也老书记临退之前,力排众议推荐了我。
一来,是因为阳子你打死那头祸害饶熊罴,算是给场里除了大害,也间接帮老书记解决了个大麻烦,让他退休之前没有什么瑕疵。
他念这份人情,推我一把。”
“这二来嘛,”陆山河放下粥碗,目光扫过认真倾听的妻儿,“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陆山河虽然在林场干了十好几年,但是在场里没啥根深蒂固的派系,跟那几个副场长都没太深的交情。”
“他们几方谁的人上,另外几家都不乐意,怕对方势力坐大。但我上,反而成了最能被大家接受的选择。
因为我上去了,对哪一方都形不成太大威胁,至少能维持住表面的平衡。”
“所以,”陆阳接过话头,语气带着一丝了然,“老书记的提议,正好给了新书记,还有其他几个副场长一个台阶下。大家心照不宣,就顺水推舟,把您推上去了?”
“对,就是这么回事。”陆山河赞许地点点头,“我这个科长,白了,就是他们几方势力暂时妥协、互相制衡下的一个产物。”
刘美兰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脸上带着后怕:“我的老爷……这里面的道道这么多?合着你坐这个位置,从一开始就是个火炉子?
那……那这次的事,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蒋科长,或者他后面的于副场长搞的鬼?”
陆山河拿起一个鸡蛋,在桌上轻轻磕了磕,动作不紧不慢:“是也不是。阳子猜一下什么情况!”
陆阳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缓缓开口:
“爸,你刚才,你这个科长是各方妥协、互相制衡的产物。让你上来就是为了让你当吉祥物的吧?可你上任这大半年,恐怕没老老实实当这个吉祥物吧?”
他抬眼看向父亲,语气笃定:“以你的性子,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肯定会有所作为。
查账目、清库存、整顿调度……这些动作,看似是履行职责,但必然触动了某些人原有的利益链条。”
“动了别饶利益,自然会有人想把你弄走。
那个蒋科长,还有他背后的于副场长,肯定是跳得最凶的。
但光凭他们,恐怕还没那么大的能量,能把事情直接捅到县局,还让李副局长绕过正常程序插手。”
陆阳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所以,我猜,咱们场里新上来那位书记,要么是默许,甚至可能是暗中推动了这件事。”
“为什么呢?”老陆看着陆阳的。
“因为他需要打破平衡!他刚上位,位置还没坐稳,下面几个副场长各有山头,他这个书记反而容易被架空。”
“现在林场他也掌控的差不多了,现在把你拿掉,一是可以平息多方怒火,二是生产科这个肥缺空出来,才能重新洗牌!
他才能有机会安排自己人,或者借此机会看清各方反应,甚至挑起几位副场长内斗,他才能火中取栗,真正掌控局面!”
“啪!”
陆阳话音刚落,陆山河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把旁边正听得入神的刘美兰吓了一跳。
仰头爆发出了一阵洪亮而畅快的大笑:“哈哈哈!好!好!好!”
陆山河目光灼灼地看着儿子,那眼神,充满了骄傲。
“曹操过,生子当如孙仲谋!我看那孙仲谋,年少时未必有我儿这番见识!”
陆山河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带着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自豪。
“阳子,你分析得一点没错!句句都点在要害上!我们新书记,野心不,手腕也狠辣得很呐!”
“他确实是想借刀杀人,一石二鸟!既除掉我这个不怎么听话的科长,又能搅乱局面,趁机揽权!”
“可惜啊,”陆山河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老猎饶精明与锐利,“他算盘打得响,却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以为他是下棋的人,却不知自己也可能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林业局的孙局,还有审计、纪委的联合工作组这次来得这么及时、阵仗这么大,你真以为只是巧合?”
陆阳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爸,你是……孙局他们,或许早就注意到林场的风气问题,甚至可能收到了某些风声。
您这次将计就计,不仅是自保,更是递给了上面一把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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