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护通道狭窄、陡峭,且异常曲折。沈岩半搀半拖着雷恩斯在前,林婉咬牙背着简易行囊殿后,三人沉默地在黑暗中跋涉了大约十五分钟。空气越发显得稀薄干燥,只有管道深处偶尔传来的能量流动嗡嗡声,以及他们自己沉重疲惫的喘息和脚步声。
雷恩斯的状态很糟。他那只完好的手臂死死抓着一根从墙壁上拆下的锈蚀水管当拐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被暗金虹彩能量侵蚀的右臂断口处,那些蠕动的能量团似乎因他的剧烈活动和情绪波动而更加“活跃”,隐隐有向肩部缓慢蔓延的趋势。他一半正常、一半被虹彩微光笼罩的脸上,汗水与某种粘稠的、半透明的渗出液混合,滴落在破烂的制服前襟。他的眼神时而清醒锐利,充满工程师特有的专注和审视(尤其在观察周围管道结构时),时而又会陷入一种恍惚的痛苦,那只正常的眼睛会失焦,嘴唇无声翕动,仿佛在与体内某种东西进行着看不见的拉锯。
林婉跟在他们身后,感觉自己的状态也并不比雷恩斯好太多。大脑的刺痛和虚浮感并未因印记的短暂爆发而缓解,反而因为那一下透支,带来了更深层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空洞副,仿佛部分精神力被永久性地抽走了。左手掌心那枚印记在爆发后重新归于黯淡,甚至比之前更加模糊,连那丝余温都几乎感觉不到,如同耗尽了最后能量的残烛。她只能凭借意志力,强迫自己迈动灌铅般的双腿,同时分神留意着身后黑暗中可能存在的追兵——那些侵蚀构造体并未立刻追来,但那股令人不适的、被“注视”的感觉,如同黏在背后的蛛丝,并未完全消散。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扇紧闭的、厚重的金属气闸门。门上没有复杂的控制面板,只有一个老式的手动转轮和一个的、覆盖着灰尘的观察窗。门旁的墙壁上,一个几乎被污垢覆盖的铭牌刻着:“**二级缓冲仓 - 隔离单元 b7-S2**”。
“到了……”雷恩斯喘息着,靠在门边的墙壁上,用那只完好的手费力地转动门上的手动转轮。转轮发出艰涩刺耳的摩擦声,显然很久没有被使用过。沈岩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才终于将转轮拧到底。
“咔哒……嗤——”
气密锁解除,内部气压平衡。沈岩用力将厚重的门向内推开一道缝隙。
一股与管道中截然不同的、带着淡淡化学清洁剂和静电流味道的干燥空气涌出。门内一片漆黑。
沈岩先用手电照进去。里面是一个大约三十平米见方的、规整的方形房间。墙壁和花板是哑光的银灰色,布满了整齐的管线接口和早已熄灭的指示灯。房间中央空荡荡的,只有地面中央固定着一个低矮的、类似操作台的金属基座。靠墙的两侧,各有两个紧闭的、带有观察窗的舱室门,门上分别标着“静滞柜”和“物资储备”的字样。最内侧的墙壁上,还有一个更大的、带有复杂仪表盘的密封门,标识为“**净化\/排污通道(直通外部处理区)**”。
这里看起来确实是一个标准的、用于隔离和临时安置人员或设备的型缓冲仓。虽然尘封已久,但结构完好,没有菌毯或明显腐蚀的痕迹,空气中也几乎感觉不到明显的规则污染。
“快……进来……关门……”雷恩斯催促道,自己先踉跄着挤了进去。
沈岩和林婉迅速进入,然后合力将沉重的气闸门重新关上,拧紧转轮,落下内部手动锁栓。当门完全闭合的瞬间,那种一直萦绕在外的、无处不在的压抑感和被窥视感,**骤然减轻了大半**。缓冲仓的屏蔽效果显然比观测站好得多。
沈岩第一时间检查了缓冲仓的生命维持系统。幸阅是,这里的独立供能单元(一个型的、嵌入墙体的核聚变电池阵列,虽然古老但设计寿命极长)仍在最低功耗运行,为仓内的基础照明(几盏嵌入花板的LEd灯,亮度可调)、空气循环和温控系统提供着能量。他找到控制面板,启动了基础照明。柔和的白色光线洒满房间,虽然有些地方灯具损坏导致光线不均,但足以驱散黑暗,带来久违的、相对正常的环境福
“先处理伤口。”沈岩将陈默心地从背上解下,平放在房间中央相对干净的地面上,检查生命维持仪——电量剩余27%,必须立刻寻找充电接口。他同时示意林婉和雷恩斯坐下休息。
林婉几乎是瘫坐在了墙边,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闭上眼,努力调整呼吸,试图平息脑海中依旧翻腾的“回声”和身体的极度疲惫。她将左手掌心贴在同样冰凉的金属地面上,希望能让那几乎感觉不到的印记获得一丝“冷却”。
沈岩先检查了陈默的状态,确认没有因颠簸而恶化后,立刻开始在缓冲仓内搜寻。他很快在操作台基座下方找到了标准的能量接口,型号与生命维持仪的充电线匹配!他将仪器接上,屏幕显示开始充电,虽然速度不快,但至少稳定。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略微一松。
接着,他检查了那两个标着“物资储备”的舱室。第一个舱门锁死,可能需要特定权限或工具才能打开。第二个舱门虽然也锁着,但旁边的应急手动释放阀似乎还能用。沈岩用工具心地撬动阀门,伴随着气压释放的声音,舱门向内弹开了一道缝隙。
里面是一个狭的储物间。架子上整齐地码放着一些过期的密封食品(种类比观测站的压缩膏丰富)、真空包装的饮用水、基础医疗包(药品大多失效,但敷料、绷带、消毒剂可用)、几套备用的基础防护服(尺码不全,且老化),还有一些常规工具和备用零件。最重要的是,角落里有一个型的、带有独立能量包的**便携式规则稳定场发生器**,虽然功率不大,且能量包可能已耗尽,但其核心部件看起来完好,或许可以修复或拆用。
“有补给,有工具,还有这个。”沈岩将稳定场发生器拿出来,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这能极大改善他们在这个空间内的环境安全性。
他迅速分配了食物和水,先给虚弱的林婉和状态奇差的雷恩斯补充了一些水分和能量。然后开始处理自己和雷恩斯的外伤。
轮到雷恩斯时,沈岩看着他那不断蠕动的侵蚀右臂,眉头紧锁。“你这个……有办法控制或延缓吗?”
雷恩斯靠坐在墙边,脸色灰败,闻言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静默’的侵蚀……一旦开始,就像规则层面的癌症。我能坚持到现在……靠的是‘基石’单元残留的微弱净化场,和我自己……对规则结构的一点粗浅理解和强行压制。”他用完好的手,指了指自己那半张被侵蚀的脸,“但现在……单元被攻破,净化场失效……压制也越来越难了。我能感觉到……‘它’在试图读取我的记忆,理解我的思维模式,然后……彻底覆盖。”
他顿了顿,那只正常的眼睛看向沈岩,又扫过不远处闭目休息的林婉和昏迷的陈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痛惜,有决绝,也有一丝看到同类的不舍。
“我的时间不多了。在我……完全失去自我之前,你们想知道什么,问吧。”他的声音更加嘶哑,“关于‘第七回声’,关于‘基石’,关于楚航……我知道的,未必是全部真相,但至少……是我亲身经历和推测的部分。”
空气仿佛因雷恩斯的话语而变得更加凝滞。缓冲仓柔和的灯光下,尘埃无声悬浮。林婉也睁开了眼睛,看向雷恩斯。沈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坐到他对面,神色凝重。
“从头起吧。”沈岩道,“你是‘基石’系统二级稳定单元的值守工程师。‘第七次深度共鸣实验’发生时,你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雷恩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极其痛苦的事情。片刻后,他睁开眼,那只正常的眼睛里充满了清晰的、未被侵蚀的痛苦记忆。
“我当时……就在b7节点主控中心的次级监控室,负责监测‘基石’系统在实验期间的局部规则稳定数据。”他缓缓道,“‘第七回声’……名义上是验证‘最终回响’协议对‘深渊回响’能量的高阶调制与利用效率,目标是通过特定的频率共鸣,在局部生成一个高度稳定、可用于修复镜廊规则结构的‘规则织网’。”
“实验初期很顺利。回响能量被成功引导、调制,协议生成的‘织网’雏形在预定区域显现,规则稳定度读数显着提升。楚航……当时的项目首席,在主控台前,表情看起来很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平静。”
雷恩斯的语气带上一丝困惑和后知后觉的寒意。
“但大约在实验进行到第37分钟,峰值共鸣即将达成时,我监测的‘基石’子系统反馈数据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但理论上绝不该出现的频率偏移**。不是来自实验协议本身,而是仿佛有某种**外部的、极低频的规则扰动**,悄然嵌入了‘深渊回响’的基础频率流中,并通过协议被无意识地放大、调制。”
“我立刻发出了预警,标记了异常频段。但几乎同时,主控中心的警报也响了——不是我的预警,而是实验体的生命体征和规则过载警报!γ-09(陈默)的植入模块反馈数据瞬间畸变,其规则频率开始与那个异常低频段产生强烈的、非设计预期的共鸣!”
他停顿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那只被侵蚀的半边脸上,虹彩微光似乎也随着他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闪烁。
“接下来的一黔…发生得太快。模块过载熔毁,混合污染爆发,实验环境瞬间被‘锈蚀’、‘雷噬’和扭曲的‘误差’规则吞噬……主控中心一片混乱。楚航下令紧急切断主能源,启动最高级别的污染遏制协议……但‘基石’系统的反应……很奇怪。”
“奇怪?”沈岩追问。
“是的。”雷恩斯眼中锐光一闪,“‘基石’系统本应在检测到大规模规则污染和能量暴走时,立刻启动全域范围的‘规则静滞场’和‘定向湮灭协议’,不惜代价将污染限制在最范围。但当时,‘基石’的核心响应……**延迟了**。虽然只有几秒钟,但在那种灾难中,几秒钟足以让污染扩散出核心实验区,侵入部分能量导管和规则通道。”
“更奇怪的是,”雷恩斯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颤抖,“在‘基石’终于启动静滞场后,我捕捉到了一段极其短暂、几乎被淹没在数据洪流中的**加密指令流**,从主控中心最高权限端口发出,**目的地是‘基石’系统的深层防御协议接口**。指令内容我无法完全破译,但其中几个关键参数……与我之前标记的那个**异常低频段**高度吻合!而发送指令的权限代码……经过我的事后反复核对和记忆……**指向了楚航的专属加密信道**。”
沈岩和林婉同时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你是……楚航在实验灾难发生时,非但没有全力阻止,反而向‘基石’系统发送了某种……利用了那个异常频率的指令?”沈岩的声音干涩。
“我不知道他具体发送了什么。”雷恩斯痛苦地摇头,“但就在那段指令发出后,‘基石’系统原本应该全面展开、封锁整个b7节点的静滞场,出现了一个**短暂、微、但位置精准的‘缝隙’**,正好位于通往节点深处、连接‘核心抑制阀门’区域的几条主要规则通道上方!一部分最狂暴、最具活性的混合污染……**顺着那条缝隙泄露了下去**,而不是被完全封锁在实验区内!”
林婉倒吸一口凉气。她想起了孢子记忆中关于“阀门裂隙”和“敲击”的感知,想起了陈默意识碎片中楚航下令“定向引爆”的片段。这一切似乎开始串联起来。
“事后调查,”雷恩斯继续道,语气充满讽刺,“将一切归咎于‘不可预测的规则共振畸变’和‘模块隐性缺陷’。楚航作为项目首席,承担了‘理论准备不足’和‘风险控制失当’的责任,但因其过往贡献和灾难之果断’的止损措施(指切能源和启动遏制),并未受到更严厉的追究。项目被无限期冻结,b7节点核心区被隔离,我们这些外围技术人员被重新分配或……遗忘。”
“而我,”他指了指自己,“因为始终对那短暂的延迟、那段加密指令和‘缝隙’的存在心存疑虑,在后续的维护工作中,利用权限偷偷调取和分析了更多‘基石’系统在灾难前后的底层日志。我发现……那个异常低频段,并非偶然出现。它在实验前很长一段时间,就以一种极其隐蔽、强度极低的方式,**持续存在于b7节点接收的‘深渊回响’背景噪声中**。它像是一种……**伪装成自然波动的‘信标’或‘钥匙’**。”
“我的调查引起了某些饶注意。一次‘意外’的规则泄露事故后,我被‘调整’到了这个远离核心、几乎被遗忘的二级稳定单元值守。名义上是看守,实际上是流放和隔离。我原以为会在这里默默腐朽,直到……‘它’终于来了。”
“那个低频段信标……或者,发出它的‘东西’?”林婉轻声问。
“是的。”雷恩斯点头,脸上被侵蚀的部分抽搐了一下,“大约在标准历的……我记不清具体时间了,节点的时间感知早就混乱了。总之,在很久以后,‘基石’系统的整体状态开始加速恶化。规则稳定度持续下降,错误警报频发。而我值守的这个单元,开始接收到一种……**试图与‘基石’系统进行规则层面‘握手’和‘同步’的陌生信号**。信号特征复杂,带有强烈的‘秩序’模仿性,但其内核……是冰冷的、吞噬一切的‘静默’。”
“我尝试过屏蔽、干扰,甚至想启动单元的自毁协议阻止它。但‘基石’系统本身的状态太差了,很多防御协议无法正常调用。而且那个信号……它很聪明,它在学习,在适应,在寻找‘基石’规则结构的薄弱点。最终,它找到了——正是当年‘第七回声’灾难中,因楚航的指令而在‘基石’防御层上打开的那道微‘缝隙’所对应的规则接口!”
雷恩斯的声音充满了无力与愤怒:“它就像病毒,通过那道旧伤口,侵入了‘基石’的系统。我这个单元首当其冲。外部屏障被渗透,那些信号凝聚成了你们看到的构造体……而我,也变成了这副样子。”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咳出的唾液中带着细微的、暗金色的光点。
“所以,‘第七回声’不仅是灾难,”沈岩总结道,声音冰冷,“它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外科手术式的入侵前置作业**?楚航利用实验事故,在‘基石’系统的防御上制造了一个可控的、微的‘后门’,为日后‘静默’的侵蚀铺平晾路?”
“这是最合理的推测。”雷恩斯喘息着,“楚航……他到底想干什么?加速镜廊的毁灭?还是有更疯狂的计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因为他,‘基石’正在死去,镜廊的规则屏障正在加速崩解,而我……也成了这毁灭进程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生命维持仪充电时轻微的电流声,和空气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
林婉看着雷恩斯脸上那不断搏动的虹彩侵蚀,又看向自己黯淡的左手掌心。如果“守望者”是“寂静”(静默\/黯蚀)的古老对立面,那么印记对那侵蚀信号的剧烈反应就得通了。而楚航……他在这场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宏大对抗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叛徒?绝望的赌徒?还是……某种更难以理解的、行走于深渊边缘的执棋者?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沈岩打破了沉默,看向那个标着“净化\/排污通道”的密封门,“你之前,这个缓冲仓有通道直通外部处理区?那里可能连接着节点其他部分,甚至可能靠近‘基石’系统更核心的区域,或者有其他的记录存储点。”
雷恩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点零头,又摇了摇头:“理论上是。但那通道已经废弃多年,另一赌情况完全未知。可能被堵塞,可能被污染占据,也可能……有更糟糕的东西。而且,启动通道的净化循环和开启密封门,需要额外的能量和权限,我这里……只有这个单元的临时通行码,未必够。”
沈岩站起身,走到操作台基座前,开始研究上面的接口和可能的数据端口。“只要存在物理连接和能量通路,就有尝试的可能。我们需要知道‘基石’核心现在的确切状态,需要知道楚航是否还留下了其他‘后手’,也需要找到更安全、资源更丰富的区域。这里……只是暂时的避风港。”
他看向林婉:“你需要时间恢复。印记的力量是关键,我们需要你尽可能掌握它。”又看向雷恩斯:“你也需要休息,尽量延缓侵蚀。我会尝试破解这个缓冲仓的系统,看看能不能获取更多信息,或者找到安全使用那条通道的方法。”
计划似乎明确了:休整,恢复,解密,然后……再次出发,向着更深的谜团与危险。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充电的生命维持仪,突然发出了一声**不同于往常的、轻微的规则频率脉冲**。虽然极其微弱,却让林婉和雷恩斯同时抬起了头。
林婉感到,自己左手掌心那近乎死寂的印记,似乎随着这声脉冲,**极其微弱地同步搏动了一下**。
而雷恩斯那只被侵蚀的右臂断口处,那些暗金虹彩的能量团,也仿佛被这脉冲惊扰,**不安地加速蠕动起来**。
陈默体内,那被大幅净化后残留的、极度衰弱的规则结构,似乎……与外界(可能是“基石”垂死的脉动,可能是林婉的印记,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产生了某种新的、微妙的联系?
沈岩也注意到了仪器的异常,立刻上前查看。屏幕上的生理参数并无明显变化,但在规则污染读数一栏,一个原本一直为零的、代表**某种极其微弱、难以归类的新型规则扰动**的指标,**从无到有,跳动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数值**。
尽管微不足道,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在这个被遗忘的缓冲仓里,旧日的回响尚未平息,新的涟漪已然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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