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冲仓内的“安全”是相对的,且带着倒计时的滴答声。空气循环系统的低沉嗡鸣和生命维持仪充电的细微电流声,构成了背景的白噪音,掩盖不了那份紧绷的寂静。柔和的灯光均匀洒落,将金属墙壁和地板的每一处划痕、每一粒悬浮的尘埃都照得清晰,反而更显出簇的封闭与脆弱。
沈岩已经伏在中央操作台基座前工作了两个多时。他利用从雷恩斯那里获得的临时通行码和自身携带的破解工具,心翼翼地侵入了缓冲仓那古老、简陋但防御逻辑严谨的内部管理系统。进展缓慢而繁琐。系统底层语言是镜廊早期通用的工程指令集变体,许多协议和加密方式早已被时代淘汰,但对沈岩这样的专家而言,反而比那些过度智能化的现代系统更“友好”——它们遵循严密的逻辑,少有迷惑性的陷阱。
他的目标明确:一、获取缓冲仓的完整结构图和能源网络细节;二、查找是否有隐藏的本地数据存储(如日志、维护记录);三、破解“净化\/排污通道”的锁定协议,评估其可用性和风险;四、尝试与更广泛的节点内部网络(如果还存在的话)建立低功耗、低可探测性的只读链接,获取环境信息。
汗水沿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操作面板上。肩背的伤口在持续专注和轻微动作下隐隐作痛,但他浑然不觉。屏幕上,一行行代码滚动,一个个加密区块被尝试性突破。
林婉坐在墙边,离陈默不远。她闭着眼睛,但并非休息,而是在进行另一种形式的“工作”——尝试与她那沉寂的印记重新建立联系。雷恩斯的证言和之前那些闪回的古老画面,让她意识到这枚烙印不仅仅是工具或护身符,它承载着一段被遗忘的历史,一种与当前灾难息息相关的古老力量。被动等待它恢复太慢了,她必须主动“呼唤”,哪怕只是聆听它的“沉默”。
她将意念沉入掌心,不再强求“看见”星图或“感觉”力量流动,而是想象自己变成一块磁石,去吸引那些残留在印记最深处的、与规则同频的“记忆残响”。这个过程异常艰难,她的意识如同在浓稠的泥沼中下潜,四周是孢子网络带来的混乱“回声”、陈默记忆碎片留下的冰冷刺痛,以及身体本身的疲惫信号干扰。
但她坚持着。渐渐地,在一片混沌的感知底层,她开始捕捉到一些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振动”。那不是声音或图像,更像是规则的“指纹”或“刻痕”。一些简单的、重复的几何图案循环(代表着“边界”与“守护”的基元),一些悠长的、仿佛跨越时空的“守望”律动,还有一丝深埋的、对某种“撕裂”与“侵蚀”的**永恒警觉**。
当她将注意力聚焦于那份“警觉”时,左手掌心那几乎消失的印记纹路,极其微弱地**温热了一瞬**。与此同时,她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更加清晰、但也更加破碎的画面:
* **不再是虚空,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银色规则线条构成的立体网络(类似“镜廊”的规则结构,但更加恢弘、有序、充满生机)。**
* **那道漆黑的裂痕(“寂静”源头)如同恶性的肿瘤,嵌在网络的某个关键节点上,不断渗出黑暗,污染周围的银色线条。**
* **数个银色身影(守望者)正环绕裂痕,其中一位的身影格外清晰——那是一个身形修长、面容模糊但气质沉静如水的女性轮廓,她双手虚按,正从整个银色网络中引导力量,试图“缝合”裂痕。**
* **突然,裂痕深处,一道暗金虹彩的、带着诡异秩序感的“锁链”状规则结构猛地射出,并非攻击银色身影,而是**直接“刺入”了银色网络本身,开始疯狂篡改、扭曲网络节点处的规则编码**!**
* **女性守望者似乎早有预料(或是瞬间察觉),她猛然转向,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规则层面的警报),整个银色网络随之剧烈震颤,部分区域开始**自我剥离、硬化,形成临时的“隔离层”**,试图阻止那“锁链”的扩散。但“锁链”的前端已经深深嵌入……**
* **画面戛然而止。最后残留的感知是:绝望、牺牲、以及一种将某种“种子”或“希望”紧急封存、投向未知远方的决绝。**
林婉猛地睁开眼睛,呼吸急促,掌心那瞬间的温热已消失无踪,但那份源自画面深处的震撼与悲怆却久久不散。那暗金虹彩的“锁链”……与侵蚀雷恩斯、攻击他们的构造体同源!但它更加“高级”,更具“侵略性”和“秩序模仿性”,它不是在简单地吞噬或污染,而是在**篡改规则网络的底层代码**!
这解释了为什么“基石”系统会被侵蚀得如此“彻底”和“内在”——那“锁链”很可能就是“静默”侵蚀的某种高级形态,或者是其针对规则系统专门开发的“武器”!而守望者们……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在与之对抗,并且付出了惨重代价,采用了某种“断腕”式的隔离策略。
她看向自己的掌心。这枚印记,是否就是那位女性守望者在最后时刻,封存并投出的“种子”或“希望”之一?它的力量本质是“守护”与“净化”,正是为了对抗这种规则层面的篡改与侵蚀?
“林婉?”沈岩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拉回。他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中有一抹亮光,“有进展。”
沈岩调出了他破解后获取的几个关键界面,投射在操作台基座上方一块相对干净的墙面上,形成简易的全息投影。
第一幅是**缓冲仓及周边区域的详细结构图**。图像清晰显示,他们所在的S2单元确实是一个孤立的“气泡”,通过那条“净化\/排污通道”与一个更大的、名为“**b7次级废物处理与中和厂**”的设施相连。处理厂规模不,内部有多个功能分区:初步分类、规则污染中和(物理\/化学)、能量回收、以及最终排放(通往节点外部的深层地质裂缝)。处理厂再往外,则有数条管道和通道,分别通往节点其他功能区,包括一个标注为“**‘基石’核心维护通道(备用)**”的入口,以及几个可能通往更外围或上层区域的竖井和检修管线。
“看这里,”沈岩指着那条“备用维护通道”,“这是距离‘基石’核心物理位置最近的已知入口之一,虽然标注为‘备用’且可能封锁,但理论上是一条相对直接的路径。处理厂本身可能危险(积存污染、设备老化),但如果我们能穿过它,到达这个入口……”
“风险很高,但目标明确。”林婉接口道。这比盲目在管道网络中摸索强多了。
第二份文件是**缓冲仓自身的维护日志摘要**。日志时间跨度很长,直到几十年前还有零星记录(自动生成)。最近的几条记录显示:
* 约15年前,处理厂因“能源供应不稳及规则污染处理效率低于阈值”被永久关停,所有通道封闭。
* 约12年前,缓冲仓的定期自动巡检报告开始提到“外部规则环境稳定性持续下降”、“检测到未识别低频规则扰动(强度极低)”。
* 约8年前,最后一次外部通讯尝试记录:“尝试联络主控中心\/‘基石’监管站……无响应。系统转入全自主维持模式。”
* 此后,只有定期的系统自检和能源报告,再无外部交互记录。这印证了雷恩斯关于被遗忘和隔离的法。
第三份,也是沈岩认为最有潜在价值的部分——他在系统底层一个被标记为“废弃协议存储区”的加密扇区中,挖掘出了一些**零碎的、似乎是被意外或匆忙保存下来的数据包**。数据包损坏严重,大多无法直接读取,但沈岩用算法尝试修复和匹配后,提取出了一些可能的关键词和代码片段:
* **“协议代号:‘织网人’(eaver)”** —— 一个未曾出现在已知镜廊项目名录中的协议代号。
* **“关联权限:楚航(最高)、‘基石’监管委员会(部分)”** —— 表明该协议与楚航高度相关,且可能绕过了常规监管。
* **“目标:利用‘第七回声’共振窗口,进挟规则结构显微手术’,于‘基石’防御层植入‘观测锚点’”** —— 这段极其破碎的文字,似乎从侧面印证了雷恩斯的猜测!这不是制造“后门”让敌人进来,而是**植入一个“观测锚点”**?目的是什么?监视“基石”内部?还是监视通过“后门”进来的东西?
* **“风险:极高。可能引动‘深渊回响’底层‘静默’成分,诱发不可控规则畸变。需‘误差’模块进行精准频率对冲与缓冲……”** —— 提到了陈默(γ-09)模块的理论作用!明楚航并非不知道风险,而是**有意利用**γ-09模块的“误差”特性来进行某种对冲或缓冲?这比单纯的“制造后门”更加复杂和令人费解。
* **“备用方案:若‘观测锚点’失联或反馈异常,启动‘织网人’协议第二阶段——‘主动诱饵’与‘定向净化’……”** —— 文字在此处彻底断裂,无法修复。
“‘织网人’协议……‘观测锚点’……‘主动诱饵’……”沈岩咀嚼着这些词汇,眉头紧锁,“楚航到底在计划什么?听起来他不像单纯要破坏‘基石’,反而像是在……**利用‘静默’的侵蚀,进行一场极其危险的实验或部署**?”
林婉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中,那暗金虹彩的“锁链”篡改规则网络的情景。“如果……他想观测的,就是那种‘篡改’的过程呢?或者,他想利用那个‘锚点’,在‘静默’侵蚀的内部做点什么?”
“那他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雷恩斯沙哑的声音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靠着墙壁,那只正常的眼睛死死盯着投影上的文字,充满了痛苦和不解,“整个实验事故,那么多同僚的命,γ-09变成这样……就为了一个‘观测锚点’?”
“除非他认为,他要观测或要做的事情,价值远超这些代价。”沈岩沉声道,“或者……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一个比b7节点、甚至比镜廊局部存亡更重要的理由。”
这个推测让房间里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比镜廊存亡更重要?那会是什么?
“通道呢?”林婉将话题拉回更现实的问题,“能打开吗?安全吗?”
沈岩切换到第四份界面——那是“净化\/排污通道”的当前状态和控制协议。图像显示,通道长约八十米,内部有分段的气闸和基础的规则过滤网(可能已失效)。通道的开启需要同时满足几个条件:缓冲仓内部气压与通道内气压平衡(需要预充气或抽气)、通道末端处理厂侧的接收阀同意开启(可能已锁死或损坏)、以及足够的能量供应以启动密封门和维持通道内基础照明及应急通风。
“条件很苛刻。”沈岩分析道,“气压平衡可以手动缓慢调节,但耗时。处理厂侧的阀门状态未知,可能被物理锁死或规则锈蚀卡住,强行开启风险大。能量……缓冲仓的储备能量供应我们基础维生和充电尚可,但要同时启动通道系统和应对可能的意外,恐怕不够。”
“处理厂……理论上应该有自己的备用能源。”雷恩斯思索着,“如果……如果我们能先打通通道,哪怕只是开一个口,送一个探测器或者微型机器人过去,先探查一下处理厂入口区域的状况和能源接口……”
“我们没那种设备。”沈岩摇头。
“也许……不一定需要物理设备。”林婉忽然开口,她看向自己依旧黯淡的左手,“我的共鸣感知……如果能恢复一部分,或许可以尝试……将感知‘延伸’过去?像之前感应‘基石’脉动那样?”
沈岩和雷恩斯都看向她。这是一个非常规的想法,风险未知。共鸣感知延伸需要消耗精神力和稳定的自我规则场,林婉目前的状态显然不理想。而且,通道内可能残留污染或规则乱流,感知延伸过去可能被干扰、扭曲,甚至可能引来不好的东西。
“太冒险了。”沈岩反对。
“但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林婉坚持,“如果通道另一端情况不明,我们贸然过去可能更危险。至少,我想试试。印记……刚才有了一丝反应,我觉得我的状态在慢慢恢复。”她没那些闪回的画面,那太复杂,且未必有帮助。
沈岩看着她眼中的坚持,又看了看旁边生命垂危的陈默和状态不断恶化的雷恩斯。时间不在他们这边。
“……先尝试恢复。我给你注射一支温和的精神力辅助剂和规则稳定剂(从医疗包里找到的早期型号),帮助你集中和防护。”沈岩最终妥协,“但一旦感觉任何不适,或者感知被污染、被拉扯,必须立刻收回!我会监测你的生理数据和外部规则扰动。”
计划就此定下:沈岩继续尝试优化通道开启方案,并准备可能需要的工具和应急措施(如型爆破装置用于应对卡死的阀门)。林婉则注射药物(效果存疑),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下,尝试恢复共鸣感知,并为延伸探查做准备。雷恩斯则尽力对抗侵蚀,并回忆任何关于处理厂和那个备用维护通道的细节。
缓冲仓内,三人再次投入到各自沉默而紧张的准备工作郑柔和的灯光下,希望与风险如同双生藤蔓,在有限的资源和紧迫的时间中,悄然滋长。
就在林婉注射药物后,准备闭目凝神时,陈默生命维持仪的屏幕,再次轻微地跳动了一下。那个代表“新型微弱规则扰动”的数值,**从近乎为零,上升到了一个虽然依旧微、但已可明确检测到的水平**。与此同时,林婉左手掌心那黯淡的印记,似乎也随之**同步地、微弱地悸动了一次**。
这一次,连正在工作的沈岩都察觉到了——并非通过仪器,而是通过房间内规则环境那难以言喻的、极其细微的**共鸣**。
某种联系,正在两个昏迷或沉寂的规则载体之间,以及他们与外部垂死的“基石”脉动之间,无声地建立、加强。
如同沉睡的根系,在黑暗的土壤下,开始缓慢地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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