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风带着点暖意，吹得藤架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方旭清晨推开窗，就见防冻膜上的冰花裂开了细密的纹路，像块被冻得发脆的玻璃，阳光透过裂纹照进去，在稻草层上投下斑驳的金斑。
“冰要化了！”望举着他的木铲跑过来，铲尖轻轻碰了碰冰面，“咔嚓”一声，裂纹又蔓延开寸许，露出底下发黑的稻草，还带着点暖地炭的余温。
方旭解开防冻膜边缘的石块，心翼翼地把膜揭下来。冰屑落在地上，很快化成了水，混着融雪汇成细的水流，顺着土缝往深处渗。稻草层被热气烘得半干，揭开时带着股湿润的草木香，旧藤的根须果然从土里钻了出来，嫩白的须尖上沾着黑褐色的腐叶土，像裹了层养分的铠甲。
“快看新核苗！”梳羊角辫的姑娘指着暖绒布下，紫绿色的芽尖已经顶破了布面，红纹在晨光里闪着亮，叶瓣上还沾着点冰晶，像戴了串碎钻。
母亲端来刚熬好的“醒根汤”，是用去年的夜花根和火山炭灰煮的，褐色的汤汁里飘着几片忍冬叶。“这汤得顺着根须浇，”她用木勺舀着汤，慢慢淋在旧藤的新根旁，“让它们醒得缓些，别被突然的暖意冲着。”
汤液渗进土里，旧藤的根须轻轻颤动，须尖猛地往土里扎了半寸，像喝饱了水的孩子，浑身都有了劲。继藤的根也不甘示弱，从焰心丸埋放的地方钻出来，须尖带着点橙红，是焰果的颜色。
火山部落的少年们扛着“松土机”来了，是个铁制的耙子，齿刃被磨得发亮。“长老冰化后地气活，得松松土，让根须喘口气。”他们握着耙子往土里扒，黑土混着未化的冰粒翻上来，冒出丝丝白汽，像土地在呵气。
冰原的守卒托鱼送来“融冰露”，是用冰川下的活水和忍冬花蜜调的，装在蓝瓷瓶里，倒出来是透明的液体，沾在手上凉丝丝的，却不冰人。“这露能化残冰，还不伤根须，”字条上画着滴露水落在根须上的样子，“让冻土彻底醒透，根须才能大胆往深里扎。”
方旭用喷壶把融冰露浇在新核苗周围，残冰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露出湿润的黑土。新核苗的芽尖立刻往上蹿了半寸，叶片慢慢展开，叶心的紫晕比去年更浓，像藏了颗的夜花籽。
月禾亲自来了，这次他带来了“春醒土”，是月轮谷崖壁上的新土，混着晨露和夜花的新芽，黑得发亮，还带着点青草的香。“这土能引根须往有光的地方长，”他把土铺在夜花老根周围，“等夜花的新苗长出来，根须就能顺着光，缠得更亲。”
他蹲在新核苗旁，看着叶片上的紫晕，忽然笑道：“它果然把夜花的气息记在了心里，连新叶都带着紫。”着从袖里掏出本新的“夜植录”，“这是增补了春醒条目，记着不同植物在冰裂时的养护法子，或许能给香谱添些新内容。”
方旭翻开册子，见里面画着根须在冰裂时的生长轨迹，旁边注着“此时宜松不宜密，宜润不宜涝”，字迹比去年更显温润，像浸过了春风。
午后的阳光最暖时，藤架下的冰粒已化得差不多了，根须在松过的土里自由舒展，旧藤的新根缠着焰络藤的老根，继藤的根须探向春醒土，新核苗的根则往夜花老根的方向钻，像群急于赴约的孩子。
方旭坐在石凳上，看着根须在土里悄悄生长，忽然觉得这冰裂时的生机，是所有等待的爆发。冻土的禁锢、雪被的覆盖、暖炭的积蓄，都在这一刻化为根须生长的力量，带着冰原的清、火山的暖、月轮谷的光，往春的深处钻。
就像此刻，又一道冰裂的轻响传来，新核苗的根须终于触到了夜花的老根，两者轻轻缠绕，像在：我们又见面了，今年要一起长得更高，开得更艳。
而那份藏在冰裂里的生机，会随着根须的生长，越来越旺，直到新叶爬满藤架，新花缀满枝头，把冰裂时的力量，变成春最热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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