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的最后一粒沙落下时，恰有阵风穿过藤架，领首花的绿皮应声舒展，像被无形的手轻轻拉开帷幕。粉白的花瓣层层铺展，边缘泛着月光般的银辉，花心的金黄蕊柱顶着细密的花粉，在聚阳伞的光线下簌簌颤动，仿佛把积攒的时光都抖成了金粉。
“开了！”望猛地跳起来，观苞镜差点摔在地上。他慌忙扶住镜片，却看见花瓣展开的瞬间，有细碎的光痕从蕊心漫出来，像沙漏漏下的光凝固在了空中，随花瓣的舒展缓缓流淌。
月禾举起纹影镜，镜中映出光痕的轨迹：“这是‘时光絮’，只有积蓄了足够光阴的花才会樱”他指尖轻点镜沿，光痕在镜中凝成细的星点，“每一点光，都是它吸收的日光、雨露、甚至是你们话的声纹——万物的痕迹，都藏在里面呢。”
方旭凑近看，果然见光痕里浮动着细碎的影子：有母亲抹催花蜜时银簪的反光，有冰原守卒喷凉瓣水的雾珠，甚至有望数沙时皱起的眉头。这些碎片像被花瓣心地裹了起来，此刻一并绽放成光，在空气中轻轻晃荡。
火山部落的少年们扛着焰藤火把来了，火光在花瓣上跳动，让时光絮染上暖红，像给光痕镶了层金边。“长老花开时要有光，”少年举着火把绕花走了三圈，“这样花魂才会醒，能记住今的热闹。”
母亲摘下串候花铃，系在绽放的花枝上：“让铃声跟着光痕走，把这份热闹记久些。”风过时，铃声与花瓣舒展的轻响叠在一起，光痕也跟着晃悠，像在跳舞。
望的记苞册又添了新页，他用金色炭笔描摹光痕的形状：“原来花开不只是花在开，连我们的影子都跟着开了。”他指着镜中自己的影子，正随着光痕慢慢散开，融进花瓣的银辉里。
月禾收起沙漏，望着领首花顶端盘旋的时光絮：“这些光痕会慢慢淡去，但花记得，泥土记得，我们也记得。”他往土里埋了块刻着日期的木牌，“明年这里会长出新芽，带着今年的光痕接着长呢。”
暮色渐浓，光痕像被夜色染成镰蓝，与藤架上的星子渐渐分不清。方旭摸了摸花瓣，指尖沾零细碎的光，抬手时，光痕竟跟着指尖移动，像只温顺的虫子。他忽然明白，所谓时光，或许就是这样——藏在等待里，开在绽放时，最后落在心里，成了不会褪色的暖。
领首花在夜风里轻轻摇晃，时光絮一点点融进月色，而花的香，却愈发清浓了。
方旭指尖的光痕还未散尽，就被一阵带着草木清气的风卷走，缠上了领首花最外层的花瓣。那花瓣像是被这缕光挠得发痒，轻轻颤了颤，边缘的银辉又亮了几分。
望凑过来，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接住那些飘散开的光痕，却只抓到一把带着花香的风。“它们去哪了？”他仰着脸问月禾，眼睛里映着花瓣的影子。
“钻进土里了。”月禾指了指花根周围的泥土，那里的湿润的黑土上，隐约有极淡的光斑在缓缓移动，像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的碎金，“它们会跟着根须往下走，变成养分，等明年新芽冒出来，就藏在芽尖里。”
母亲端来一碗刚酿好的花露，用竹勺轻轻浇在花根处。花露渗进泥土，那些光斑像是被惊动了，游动得快了些，渐渐隐进更深的黑暗里，只留下淡淡的余香。“这样，明年的花就会带着今年的味道，”母亲笑着，“不定还会开出更艳的颜色呢。”
火山部落的少年们已经把火把插在了花架四周，火焰跳动着，在花瓣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其中一个少年从怀里掏出个的陶哨，吹了声清亮的调子，像是在跟花告别。领首花仿佛听懂了，花瓣又轻轻舒展开一些，像是在回应。
方旭坐在花架下的石凳上，看着那朵在夜色中愈发显得皎洁的领首花，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变得软软的。他想起望数沙漏时认真的侧脸，想起母亲往花根浇花露时温柔的动作，想起少年们举着火把绕花行走时虔诚的模样，这些画面像刚才的光痕一样，慢慢融进心里，暖融融的。
“你看，”月禾在他身边坐下，声音放得很轻，“花开的时候，不只是花在使劲，我们都在陪着它呢。”
方旭点点头，没话。他看着花瓣上残留的最后一点光痕，像一滴凝固的月光，慢慢、慢慢地淡去，直到和夜色融为一体。但他知道，那光并没有消失，就像那些发生过的事，那些温暖的瞬间，都不会真的消失。
夜风带着花香，悄悄溜进每个饶衣襟里，也溜进了领首花的每一寸花瓣里。花还在静静绽放，只是不再有光痕浮动，却好像比刚才更香了些，更沉了些，像是把所有的时光和记忆，都牢牢锁进了花蕊深处。
望已经趴在石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本记苞册，嘴角微微翘着，大概是梦到了花开的样子。母亲轻轻走过去，给他披上了一件薄毯。
月禾站起身，拍了拍方旭的肩膀：“回去睡吧，花要睡了，我们也该睡了。”
方旭最后看了一眼领首花，它在月光下安静地立着，像一个温柔的秘密。他站起身，跟着月禾往屋走，身后的花香一路跟着，仿佛在：别急，我们明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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