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日头刚把藤架晒得发烫,那些经历了芒种异状的花苞,竟在正午最烈的阳光下齐齐绽放。红藤的花红得张扬,花瓣边缘却镶着圈银边,像烈火燃过留的霜,褐纹在银边内侧盘虬,把那点异状护得严实;金藤的花粉得柔和,瓣底却沉着片褐晕,像霞落在老纸上,金粉顺着褐晕往下淌,在花瓣上织出淡金的网;紫藤的花最是出格,紫瓣上的银线纹不再是流畅的圈,而是断成一节节,每节都嵌着红珠与金粉,蕊心鼓着个疙瘩,红、金、银三色搅在一起,像颗没揉匀的糖球。
“开得怪!却好看!”望举着记春册,在花下仰着头,册子里刚画的花像打翻流色盘,红瓣银边处标着“火裹雪”,金瓣褐晕处写着“霞落纸”,紫瓣碎纹处注着“糖没揉”,“比去年热闹多了!像三家孩子穿错了衣裳!”
方旭搬来“接花盘”,是用旧木盆改的浅盘,盘底铺着粗麻布。“今年的花瓣定有怪味,”他把盘放在紫藤下,“接住些落瓣,晾晒干了,不定能泡出不一样的茶。”
第一片紫藤花瓣飘落,带着红珠与金粉砸在布上,银线碎纹在布上印出浅痕,像幅被撕碎的星图。望捡起花瓣凑近闻,猛地皱起眉又舒展开:“先有点辣,再有点甜,最后还有点凉!像把火山的火、月轮谷的蜜、冰川的冰都嚼在了嘴里!”
母亲提着竹篮,里面是“收香囊”,用粗棉布缝的袋,袋口缝着三色藤丝。“往年只收紫藤花,”她往袋里装了些红瓣银边、金瓣褐晕,“今年得混着收,让香里也带着这些怪味,藏着今年的故事。”
收香囊刚装满,红藤的花忽然簌簌抖落些银粉,落在香囊上,像给布袋撒了层霜;金藤的花也掉了些褐屑,混着金粉粘在囊口,像给袋口镶晾边。望把香囊挂在脖子上,跑起来时囊里的花响个不停,“像在唱歌!唱的是‘红带银,金带褐,紫带糖球’!”
火山部落的少年们没带工具,却抱来坛“酿花酒”,是用去年的紫藤果酒泡了焰藤花。“长老今年的花气杂,”少年们往土里埋了半坛,“埋在三藤根下,让根须尝尝这杂味,明年不定能结出带酒香的果。”
酿花酒刚埋好,红藤的根须就顺着土缝往酒坛边钻,褐纹在根上亮了亮,像贪酒的汉子;金藤的根须也跟了过去,金粉在根尖闪闪烁烁,像凑趣的孩童;紫藤的根须最是直接,缠上酒坛就不肯放,银线纹在根上织成个网,把红、金两藤的根都兜在了里面。望趴在护根栏边看,惊得张大了嘴:“它们在抢酒喝!根也爱热闹!”
冰原的守卒托人送来“凝味石”,是三块含着冰纹的石头,红纹石放红藤下,金纹石放金藤下,紫纹石放紫藤下。“守卒长今年的花味太跳,”字条上画着石头吸味的样子,“用这石镇镇,让味沉在花里,别散得太快。”
方旭把紫纹石放在紫藤花旁,石头的冰纹立刻映在花瓣上,银线碎纹仿佛被冻住了,红珠与金粉也安稳了许多。他忽然发现,石头的冰纹与紫藤的银线碎纹隐隐相合,像把锁,刚好能锁住这百味杂陈的香,“连石头都懂怎么留味,生怕今年的怪香跑了。”
月禾带着“异花谱”来了,谱上画着今年的花与往年的花对比,红藤的银边、金藤的褐晕、紫藤的碎纹都用红笔圈出,旁边注着“气杂则纹变,纹变则味丰”。“你看紫藤的蕊心,”他指着那疙瘩,“里面藏着红藤的烈、金藤的柔、自身的厚,像个坛子,把今年的百味都封在里面了。”
望对着异花谱看了又看,忽然拍手道:“等结果了,紫藤的果会不会也带着疙瘩?会不会咬一口,先辣后甜再凉,像现在的花瓣一样?”
方旭坐在接花盘旁的石凳上,看着异花在烈日下灼灼绽放,红的烈中带霜、金的柔中带沉、紫的厚中带杂,收香囊的混香、酿花酒的烈香、凝味石的清冽在空气里缠成一团,像首关于蜕变的歌。他忽然觉得,这异花绽放的景象,是生命最惊喜的突破——藤架的故事没有困在往年的规矩里,而是带着今年的异状、新纹、百味,开出了独属于此刻的模样,让“炊烟里”的传奇,在不期而遇的变化中,愈发鲜活、丰沛。
那位研究草木共生的老者又来了,他摘下片紫藤花瓣,放在嘴里慢慢嚼。“怪味才是真味,”老者咂咂嘴,“就像日子,哪能一个味?酸的、辣的、甜的混在一起,才记得牢,才活得透。”
孩子们不再数花,而是比赛谁能忍住紫藤花瓣的怪味,谁能出红瓣银边的三种味,输聊就得给花浇水。望总输,却乐此不疲,要把每种怪味都记在心里,等明年开花,就知道今年的花有多特别。
暮色中,凝味石的冰纹在月下泛着冷光,收香囊的混香顺着晚风漫出老远,接花盘里的花瓣堆了薄薄一层,银边、褐晕、碎纹在夕照里像幅打翻的画。望的记春册上添了新页,画着三朵穿错衣裳的花,旁边写着“夏至,异花绽,纹藏百味,今年的花,是本新菜谱”。
方旭知道,这些异花终会凋谢,但它们留下的怪味、新纹、突破的勇气,会像紫藤蕊心的疙瘩一样,牢牢结在即将长出的果里,让“炊烟里”的每个人都记得,变化不是坏事,那些藏在纹里的百味,才是生命最真实、最厚重的味道。
夜风拂过藤架,异花在月光下轻轻摇曳,红瓣的银边、金瓣的褐晕、紫瓣的碎纹都藏在阴影里,像在积蓄力量,等着把这满架的怪味、满心的惊喜,都融进即将成形的青果里,让藤架的夏,因这场异花绽放,愈发难忘,愈发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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