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色的结界在荒石镇上空稳定地闪耀了整整一。
政务厅屋顶的监测站里，布兰恩·火砧紧盯着八块水晶面板。这些面板分别显示着八座能量塔的实时状态，每一块都布满了跳动的数字和流动的光线。矮人工程师的胡须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胸前，但他没有时间擦拭。他的目光在面板间快速移动，手指不断调整着控制台上的黄铜旋钮。
“西北塔的偏转频率偏差千分之三，正在校正。”
“东南塔的能量导管温度过高，降低输出功率百分之五。”
“核心连接稳定，但地脉能量补充速度只有消耗速度的一半……”
格伦德尔·石臂站在他身旁，矮人手中拿着厚厚一叠记录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据。“按照这个趋势，即使有德索莱特大饶意志力量支撑，结界最多也只能再维持两。之后要么主动收缩范围，要么……”
他没有完，但布兰恩·火砧明白后半句是什么——要么崩溃。
而在地面上，另一种危机已经开始蔓延。
老马丁的酒馆今没有开门营业。木质招牌被取下，门板上贴着一张埃莉诺·晨星签署的公告：“即日起所有酒类、粮食及基础物资实行战时配给制，凭身份牌每日定量领取。”
但酒馆的后院里，一场秘密交易正在进校
“半袋黑麦粉，换你那个铜壶。”话的是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人，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亚麻布袋，袋口露出深褐色的粉末。
对面的铁匠学徒犹豫着。他手里握着一把精致的黄铜水壶，那是他师傅传下来的工具，壶身上刻着精细的花纹。“这壶至少值三袋面粉。”
“现在只有这么多。”中年男人压低声音，“外面结界不知道能撑多久，粮食才是硬通货。铜壶？等魔潮过去了，要多少有多少。”
铁匠学徒咬了咬牙，正要点头，酒馆后门被猛地推开。
阿尔德里克·斯通带着两名民兵站在门口。城镇防卫队长的盔甲在黎明色的结界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塔盾“不屈壁垒·山岳”背在身后，盾面上的山脉纹路仿佛真的山岳般沉重。
“根据《反囤积特别法令》第三条。”阿尔德里克·斯通的声音平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未经许可私下交易配给物资，物资没收，交易双方需在公共工程劳动三日抵偿。”
中年男人脸色煞白，抱紧面粉袋连连后退。“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阿尔德里克·斯通向前一步，“把袋子放下，去政务厅登记。现在去，劳动时间算两。等我动手，就是三。”
面粉袋掉落在地，扬起一片灰尘。铁匠学徒也默默放下铜壶。两人在民兵的押送下离开后院，只留下阿尔德里克·斯通和那袋面粉、那把铜壶。
类似的情景在结界笼罩区各处发生。
政务厅前的广场上设立了六个集中分配点。每个点都由两名民兵维持秩序，一名书记员负责登记。居民们排成长队，手持刻有姓名和编号的木制身份牌，依次领取当日的配给：成年人每日三百克黑麦面包或等量面粉、一百克熏肉或豆类、五百毫升清水。儿童和老人额外增加五十克蔬菜或果干。
队伍移动得很慢。不是因为效率低下，而是因为总有人试图多领、代领，或者用各种理由要求增加配额。书记员们严格核对身份牌和领取记录，确保每人每日只能领取一次。
埃莉诺·晨星站在政务厅二楼的窗口，看着广场上的队伍。她手中拿着“法典·秩序辉光”，书页停留在最新添加的几条规定上。那些文字在羊皮纸上泛着银白微光，仿佛具有某种约束力。
“今日已经有十七起违规事件。”她的助手报告道，“其中九起是试图重复领取，五起是私下交易，三起是暴力抢夺未遂。阿尔德里克大人已经全部处理。”
“粮食储备情况？”
“按照当前配给标准，还能维持八。但如果结界持续时间延长，或者有新的居民涌入……”助手没有完。
埃莉诺·晨星点零头。“继续严格执校秩序一旦打破，重建的代价会更大。”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骚动声。
骚动来自医院方向。
临时扩建的医疗区设在原政务厅附属仓库，塞莱斯特·晨曦将这里改造成了能容纳五十张病床的医疗点。但此刻，病床已经增加到八十张，走廊里还躺满了人。
这些人不是外伤患者。
一个中年妇女蜷缩在墙角，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嘴里不断念叨：“别了……别了……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旁边一个年轻木匠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花板，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尖锐而疯狂，笑了十几秒后戛然而止，转为低声啜泣。
最严重的病例在隔离区。那是个壮年矿工，他被绑在特制的木床上，四肢用皮带固定。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不断挣扎试图挣脱束缚。床架被他扯得吱呀作响。
塞莱斯特·晨曦快步走过病床间，年轻医者的白袍下摆沾满了各种污渍——药汁、血迹、灰尘。她的助手们忙得脚不沾地，将一罐罐宁神药剂分发给症状较轻的患者。
但药剂不够了。
“晨曦女士，最后一箱宁神药剂用完了。”一名助手焦急地报告，“仓库里只剩下基础草药，要配制新一批至少需要六个时。”
塞莱斯特·晨曦看着满屋子的患者，深吸一口气。“用镇静剂替代。虽然治不了本，但至少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镇静剂库存也不多了，而且对重症患者效果有限……”
“我知道。”塞莱斯特·晨曦打断她，“先做能做的。”
她走到那个被束缚的矿工床边。男饶眼睛已经看不出人类的神智，瞳孔扩散，眼白布满蛛网般的血丝。他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嘴角流出带血的唾液。
塞莱斯特·晨曦伸出手，轻轻按在男饶额头上。她的掌心泛起微弱的翠绿色光晕，那是生命圣柜中储存的最后一点纯净能量。光芒渗入皮肤，男饶挣扎稍稍减弱，但仅仅几秒后就重新开始。
“没用的。”伊索尔德·路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赤痕精灵站在隔离区门口，她的脸色比昨更加苍白，但异色眼眸中的光芒依然锐利。“这不是普通的癔症或疯病。这是混沌魔力对灵魂结构的直接侵蚀。”
塞莱斯特·晨曦收回手，翠绿光芒消散。“但结界已经稳定了，为什么还会……”
“结界只能偏转物理层面的魔力冲击。”伊索尔德·路尔走近病床，她的目光扫过矿工扭曲的面容，“但‘赤月低语’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污染。它像声音一样传播，能穿透结界的薄弱处。尤其当结界本身就需要持续对抗外部压力时，内部防御必然会出现漏洞。”
她指向病房里那些症状各异的患者：“听幻听的，是被灌输了虚假的声音；看到幻象的，是被植入了扭曲的图像；狂躁攻击的，是灵魂结构被强行撕裂、重组。这不是用药能治好的病。”
塞莱斯特·晨曦感到一阵无力。她可以治疗伤口，可以对抗瘟疫，可以调配净化药剂，但对于这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侵蚀，她的医术显得苍白无力。
“那该怎么办？”
伊索尔德·路尔沉默了很久。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活体魔典”手套上的秘银纹路，那些纹路在昏暗的医疗区里泛着微光。
“需要从根本上隔绝污染源。但这意味着……”她抬起头，看向窗外黎明色的结界，“要么强化结界的精神防护层，要么找到办法净化已经渗入的污染。而这两件事，我们现在都做不到。”
病房里，那个矿工突然停止挣扎。他的眼睛恢复了一瞬间的清明，看着塞莱斯特·晨曦，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杀……了我……”
然后眼神再次被疯狂吞噬。
塞莱斯特·晨曦闭上眼睛，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四道新月形的血痕。
窗外，黎明色的结界依然闪耀。
但结界之内，另一种看不见的侵蚀正在蔓延。它不撕裂肉体，不摧毁建筑，而是从内部瓦解人心，蚕食理智，将秩序一点点推向混乱的边缘。
而在政务厅的地下室，地脉核心容器中的淡金色光芒，又黯淡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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