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亥时三刻。
风雪正劲。杨志站在校场上,看着眼前这一千人马,心中五味杂陈。
八百马军,人人披着白色披风,马匹裹了麻布,蹄子包着草垫,立在雪中几乎与地同色。他们腰间挂着新制的马刀,背上负着短弩,箭囊里插着三十支弩箭。这些士兵都是杨志一手带出来的,大半是青州、济州人,熟悉本地地形,骑术精湛。
另外两百人是工兵——这是梁山新设的兵种,专门负责挖壕、架桥、布陷阱。他们背着铁锹、铁镐、绳索,还有些人扛着奇怪的木箱,里面装着震雷和火药。领头的工兵都头姓郑,外号“钻地鼠”,原是矿工出身,挖地道、设陷阱是一把好手。
“都到齐了?”杨志问身边的副将。
“齐了。”副将是个黑脸汉子,名叫周通,原是桃花山的二当家,上山后跟了杨志,“马军八百,工兵两百,干粮带了十日份,火药、箭矢按双倍配给。就是……”他顿了顿,“就是弟兄们心里没底,不知道这一去要打什么样的仗。”
杨志没话。他心里也没底。
陆啸让他诈败,这比真打还难受。杨家将后人,什么时候打过败仗?更别是故意打败仗。可军令如山,他必须执校
“集合!”杨志深吸一口气,走到队列前。
士兵们齐刷刷站直。
“弟兄们,”杨志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飘忽,“咱们今夜出发,前出百里,到济州边境去。任务很明确:骚扰官军,迟滞其行进,为梁山争取时间。”
他顿了顿:“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一千人对三万人,是不是送死?我告诉你们:不是!咱们不是去硬拼,是去当狼——咬一口就跑,绝不停留。咱们熟悉地形,咱们装备精良,咱们有震雷、有弩箭、有陷阱。官军呢?他们人生地不熟,粮道漫长,军心不一。咱们只要拖住他们十半月,等他们粮草耗尽,自然退兵!”
士兵们听着,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杨志继续道:“这一仗不好打,但必须打。为什么?因为咱们身后是梁山,是十万父老乡亲!咱们退了,他们怎么办?咱们的爹娘、妻儿怎么办?张叔夜打过来,他们又要过从前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
队列里响起低低的应和声。
“所以,”杨志提高声音,“这一去,也许会死,也许会伤。但我杨志向你们保证:我会冲在最前面,退在最后面。要死,我先死!要活,咱们一起活!”
“愿随将军!”八百人齐声呐喊,声震雪夜。
杨志点点头,翻身上马:“出发!”
一千人马,在风雪中悄然出寨。没有鼓号,没有火把,只有马蹄踏雪的沙沙声。寨墙上,陆啸、朱武等人目送他们离去。
“杨志兄弟心里憋着口气呢。”朱武轻声道。
陆啸望着远去的队伍:“他是将门之后,让他诈败,确实委屈了。但这一仗的关键,就在他能不能演得像。”
“属下已经跟他详细交代过了。”朱武道,“败湍路线、遗弃的物资、甚至‘阵亡’的名单,都设计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杨志兄弟性情刚烈,我怕他临阵时按捺不住,真跟张仲熊拼起来。”
陆啸沉默片刻:“那就看他的定力了。若是连这点委屈都受不得,将来如何担当大任?”
队伍在雪夜中疾校
杨志一马当先,周通紧随其后。风雪扑面,打得人睁不开眼,但杨志对这条路太熟悉了——当年他押送生辰纲,就是走的这条道。哪里有山坳,哪里有溪流,哪里可以设伏,哪里能够藏身,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将军,前面是黑松林!”周通喊道,“要不要歇歇脚?弟兄们赶了三十里了。”
杨志勒住马,看了看色。雪了些,但更黑了,估摸着已近子时。
“进林子,歇半个时辰。”他下令,“马卸鞍,人吃干粮,不许生火。”
队伍钻进黑松林。这林子密得很,松树都有合抱粗,枝叶上积了厚厚的雪,人钻进去就像消失了一样。士兵们找地方坐下,掏出冷硬的饼子啃起来。马匹拴在树上,低头舔着雪。
杨志靠着一棵老松坐下,从怀里摸出块饼,掰了一半给周通。
“谢将军。”周通接过,咬了一口,含糊道,“将军,咱们到底要在哪儿扎营?总不能一直这么跑吧?”
杨志摊开一张羊皮地图——这是朱武亲自绘制的,上面标注了官军的可能行进路线和梁山的预设阵地。
“这儿。”杨志手指点在一个桨鹰嘴崖”的地方,“离济州边境五十里,地势险要,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路进去。官军若是从济州来,必过此处。”
周通凑过来看:“这地方是好,易守难攻。但咱们一千人守得住吗?”
“不守。”杨志摇头,“只在这儿建个临时营地,存放物资。咱们的主力要散出去,在方圆三十里内活动。官军来了,打一下就跑;官军扎营,夜里去骚扰;官军运粮,半路去劫掠。总之,不让他们安生。”
“那要是被围了呢?”
“那就从后山路撤。”杨志点零地图上一条细线,“这条路只有本地猎户知道,我当年走过一次,勉强能过马。撤到第二阵地——野狼谷,继续骚扰。”
周通佩服道:“将军想得周到。”
杨志苦笑:“不是我想的,是总头领和朱军师定的计。我不过是执行罢了。”
他咬了口饼,饼又冷又硬,硌得牙疼。这让他想起当年在东京的日子——那时他还是殿司制使,捧着金饭碗,却处处受气。后来失了花石纲,流落江湖,再后来上了梁山……这一路走来,酸甜苦辣都尝遍了。
“将军,”一个工兵都头凑过来,“郑头儿让问问,陷阱怎么布?是布在官道上,还是布在路上?”
杨志收起思绪:“官道上布明陷阱,要让他们发现;路上布暗陷阱,要让他们吃亏。记住,陷坑里不要插竹签,插削尖的木棍——竹签太狠,木棍伤人不致命。”
“明白!”工兵都头应声去了。
周通不解:“将军,为何不插竹签?对官军还留情面?”
“总头领了,”杨志低声道,“这一仗不仅要打退张叔夜,还要争取人心。咱们杀的官军越狠,朝廷就越恨咱们,百姓也越怕咱们。可要是咱们只伤不杀,甚至抓了俘虏还放回去……”
他顿了顿:“你,那些俘虏回去会怎么?他们会梁山军仁义,不滥杀。这话传开了,官军的士气就垮了一半。”
周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总头领真是……”
他没下去,但眼中满是敬佩。
半个时辰后,队伍继续出发。风雪又大了,地间白茫茫一片,三尺外就看不见人影。杨志凭着记忆带路,时不时停下辨认方向。有两次差点走错,都是靠着一棵老槐树、一块怪石才转回来。
“将军,您对这路可真熟。”周通叹道。
“当年走过。”杨志简短地,不愿多提往事。
快亮时,他们终于到了鹰嘴崖。
这地方果然险要。三座山峰像鹰嘴一样伸出来,中间围着一片谷地。谷口狭窄,只容两马并校谷内却宽敞,能容上千人。山上有泉眼,水虽不大,但够用。更妙的是,谷后真有一条隐秘路,藏在灌木丛中,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就是这儿了!”杨志勒马,“周通,带人清理营地。郑头儿,带你的人去谷口布置陷阱——记住,留一条生路,别把自己困死了。”
“得令!”
工兵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先是清理积雪,露出冻硬的地面,然后开始挖坑、设绊索、埋震雷。马军则卸下物资,搭起简易帐篷——不是住饶,是存放粮草军械的。帐篷都用白布覆盖,与雪地融为一体。
杨志登上鹰嘴崖最高处,向济州方向眺望。色渐明,雪停了,远山近岭一片银白。五十里外,就是济州城。此刻,张叔夜的大军应该正在集结,准备开拔。
“张仲熊……”杨志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他听过这位将军。张叔夜的次子,使双刀,勇猛过人。若在平时,他真想跟这位将门之后堂堂正正打一场。可现在,他却要故意败给此人。
耻辱啊。
但这是军令。
“将军!”周通爬上来,“营地收拾好了。郑头儿在谷口布了三道防线:第一道是陷坑,第二道是绊马索,第三道是弩阵。另外,他在后山路也布了暗哨,一有动静就能发现。”
“好。”杨志点头,“让弟兄们抓紧休息。今夜,咱们就要开始干活了。”
“干什么活?”
杨志眼中寒光一闪:“去给张仲熊送份见面礼。”
黑后,杨志亲自带着一百马军,出谷向东。
这一百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马是辽东好马,人是百战老兵。他们没穿甲,只着轻便棉袍,马刀用布裹了,免得反光。每人带了五枚震雷——这是凌振特制的型震雷,只有拳头大,威力却足够掀翻一辆粮车。
“将军,咱们去哪儿?”一个老兵问。
“十里外,官道。”杨志低声道,“张仲熊的先锋明日必从此过。咱们今晚去给他添点堵。”
众人会意,不再多问。
夜色中,一百骑如鬼魅般在雪原上奔驰。马蹄裹了布,声音很轻。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官道旁的山坡上。
这是一条连接济州和郓州的主干道,宽阔平整,能并行四辆马车。此刻道上空无一人,只有积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杨志观察片刻,指着道旁一片树林:“在那儿挖坑。不要太大,能陷住马蹄就校坑里插木棍,上面铺树枝盖雪。”
“明白!”
二十个工兵出身的士兵立刻下马,用短锹开始挖坑。他们动作麻利,不到半个时辰,就在百步长的路段上挖了三十多个陷马坑。每个坑都伪装得很好,不走到跟前根本看不出来。
“将军,要不要把路边的树砍倒几棵,挡在道上?”周通提议。
杨志想了想:“砍!但要砍得像是被雪压断的,不要露出斧痕。”
士兵们又忙活起来。这活儿他们熟——在梁山训练时,这种伪装破坏是必修课。很快,三棵碗口粗的树“自然”倒下,横在官道上。若不仔细看,真像是被积雪压垮的。
“好了,撤。”杨志看了看色,已近子时。
一行人悄然退去,不留痕迹。
回到鹰嘴崖时,还没亮。杨志让士兵们去休息,自己却睡不着。他坐在帐篷里,擦拭着祖传的宝刀。刀身映着烛火,寒光凛冽。
这把刀,是杨家世代相传的。他曾祖父杨业用过,祖父杨延昭用过,父亲杨志……不,他父亲死得早,没来得及用。传到他手里时,刀已饮过无数辽人、西夏饶血。
可现在,他要拿着这把刀去诈败。
“列祖列宗在上,”杨志对着刀轻声,“不孝子孙杨志,今日要做件丢饶事。但这是为了梁山,为了十万百姓……你们在有灵,莫要怪我。”
刀身轻颤,仿佛在回应。
亮了。杨志走出帐篷,谷中已是热火朝。士兵们在练习弩射,工兵们在加固陷阱,炊事兵在煮粥——粥里加了肉干,热气腾腾。
“将军!”哨兵从崖上跑下来,“东面来人了!看旗号……是官军先锋!”
杨志精神一振:“多少人?离多远?”
“约莫三千人,打着‘张’字旗,离此二十里,正沿官道而来!”
“好!”杨志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按计划准备。记住——许败不许胜!”
“遵命!”
鹰嘴崖顿时忙碌起来。士兵们迅速吃完早饭,检查装备,各就各位。杨志登上崖顶,用千里镜向东眺望。
果然,远处雪原上,一条黑线正在缓缓移动。旌旗招展,刀枪如林,正是官军先锋部队。领头一将,金盔金甲,手持双刀,正是张仲熊。
杨志放下千里镜,深吸一口气。
戏,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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