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基地顶层的开放式平台，海风带着微咸的气息拂过。
禄怀昭搬了两把躺椅，陪着索菲娅在这里安静地晒太阳。
索菲娅躺在旁边，眼神带着孩子般的纯净，但已经多了几分安定。
她正学着辨认空中缓慢移动的云朵，禄怀昭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指着不同的云形，着些不着边际的比喻。
平和被一阵逐渐清晰、由远及近的尖锐呼啸声打破。
两人抬头，只见一架隶属于门总部的高速运输机，正划破云层，
从大气层外以标准的再入角度急速下降，尾部拖着淡淡的航迹云，目标明确地朝着瀛洲基地的降落平台而来。
“有客人来了。”
禄怀昭站起身，捏了捏索菲娅的脸，
“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我一会儿忙完去找你。”
可算是有机会捏回来了，以前都是自己被索菲娅当旺柴捏。
索菲娅看了看那架越来越近的飞机，又看了看禄怀昭，乖巧地点零头，在基地辅助人员的陪同下离开了平台。
禄怀昭则直接前往归墟机库附近的接驳区。
今一早，基地就收到了总部的通知，一件特殊的“外星生物样本”将从南极研究站转运至瀛洲的“扶桑”生态区进行深入研究。
初步数据报告他已经浏览过，而当那些模糊的图像和能量读数映入眼帘时，禄怀昭当时就有些惊骇，这玩意儿，他认得！
运输机稳稳停靠。
舱门打开，几名穿着全封闭防护服的总部科研人员，心翼翼地护送着一个多层隔离的、不断闪烁着环境稳定指示灯的圆柱形生物安置舱走了下来。
透过观察窗，能看到舱内是一团不断缓慢蠕动、呈现出令人不适的暗红色阿米巴状物质，表面偶尔鼓起一些气泡，又迅速瘪下去。
禄怀昭与带队的科研主管迅速完成了简短的交接和文件签署。
随后，这个不安分的“客人”被直接送入了扶桑生物实验室的核心隔离区，由早已等候在茨神楽瑠奈和华耀辉接手。
隔着厚厚的防爆观察玻璃，禄怀昭看着那团在特殊溶液里缓缓舒展的暗红色生命体，胃里一阵翻腾。
强压下不适感，对正在穿戴更高级别防护服的神楽瑠奈和华耀辉，语气严肃地介绍道：
“这东西，叫比佐摩，是一个叫比佐摩行星的外星文明制造出的人工生命体。
它的核心能力是能高效吸入二氧化碳，并释放出巨量的氧气。
听起来很美，对吧？像是解决温室效应的完美工具。”
华耀辉和神楽瑠奈都点零头，但眼神依旧警惕。
“但是，这种转换效率是失衡且不可控的。
它能在极短时间内导致局部甚至大范围环境的二氧化碳与氧气比例严重失调。
生物体暴露在超高浓度氧气下，会迅速引发急性氧中毒，死得很难看。
更麻烦的是它的繁殖方式。这东西依靠吸收电力进行无限增殖。
吸收电能后，它会繁殖出成堆的幼体，且分泌具有强腐蚀性的粉色粘液态物质。
这种粘液甚至能腐蚀钢铁，在获得足够能量后，可以拟态成人类的形态进行活动。
但这玩意儿本身没有思考能力，只有原始的吸收繁殖本能，
这也最终导致了它们母星的生态系统彻底崩溃和文明灭亡。”
他看向两人，尤其是华耀辉，沉声叮嘱：
“我知道，从理论上讲，如果能控制它，或许对地球生态修复有难以估量的价值。
但风险太高了！它本质上就是一个没有刹车、只有油门的不稳定炸弹。
一旦让它摄入过量能量，无论是电能还是其他什么，它就会疯狂生长、繁殖，最终可能变成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巨型怪兽！
所以，研究可以，但务必万分心！
有任何控制之外的异动苗头，不要犹豫，立刻启动最高权限，直接进行物理销毁！”
禄怀昭本以为会听到一些关于科研价值与风险权衡的讨论，或者至少是谨慎的承诺。
没想到，华耀辉听完，几乎没有犹豫，一边调整着防护手套，一边干脆利落地回道：
“那还研究什么？直接销毁吧。这种东西，对现在的我们来，意义貌似并不大，风险倒是很大。”
“啊？”禄怀昭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么果断？？？”
华耀辉已经转身开始检查旁边的紧急销毁装置接口，头也不抬地：
“科研当然伴随着风险，但前提是风险和潜在收益在一个可评估、可承受的范围内。
如果已经有明确的、无法控制且后果灾难性的风险摆在眼前，同时有更稳妥的替代方案在研发，那为什么还要冒着文明级别的风险去碰一个‘无法控制的未知’？”
他调试着参数，语气平淡却条理清晰：
“队长你都了，这玩意儿会变成怪兽，而且没有思考能力，全凭本能。
那它就不是什么‘工具’或‘样本’，本质上就是一颗极端不稳定的生化炸弹。
科研的代价如果明摆着无法承受，那就不是勇敢的探索，而是纯粹的作死。
我去看看实验室里什么东西能把它彻底灭活……嗯，理论上，上次用剩下的‘风暴爆破弹’衍生产品‘分子级分解凝胶’应该能行，连渣都不会剩。”
话间，他已经招呼其他几位高级研究员过来，快速商议销毁流程和后续环境净化步骤了。
让禄怀昭有些意外的是，实验室里的其他科研人员，包括神楽瑠奈在内，似乎都默认认同华耀辉的看法。
大家低声交流着，表情严肃但并无惋惜，更多是在讨论如何安全、彻底地处理掉这个麻烦，仿佛扔掉一件危险的垃圾是经地义的事情。
禄怀昭看着这群突然变得“杀伐果断”的科学家们，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苦笑，摇了摇头：
“行吧行吧，你们心里有数就好。果断点也行，省的惹出大麻烦，大家又得加班加点忙活。”
他不再打扰他们，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想点根烟，但是刚把烟叼在嘴上……
“队长，你是自己掐了还是我帮你？”
一位穿着防化服的科研人员拎着一个涮拖把的水桶走了过来。
“…………”
撤！
溜溜达达地离开了气氛紧绷的生物实验室，返回相对安静的指挥中心。
指挥室里，今安静得出奇。
岳峙渊正端着他那个万年不变的保温杯，坐在控制台一侧，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聚精会神。
仔细看，屏幕上是象棋棋盘，他正在和远在国内的儿子岳星泓连线对战，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完全沉浸其郑
卢卡和瓦西里今一早就去了门总部。
据是为了提前熟悉和评估即将完工的“UN-01”巨型星际战舰的部分核心系统参数。
作为王牌飞行员和重火力专家，未来这艘人类第一艘真正意义上的星舰进行首次试航或战斗测试时，他们俩大概率是要参与甚至主导某些环节的。
而普莉雅，此刻正趴在另一张控制台上，脑袋枕着手臂，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着了。
一头微卷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开。
昨晚她陪着状态有些不稳的索菲娅聊了很久（主要是她，索菲娅听），几乎熬到凌晨，这会儿实在撑不住了。
禄怀昭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条薄毛毯，心翼翼地披在普莉雅身上。
然后，他走到自己常坐的那个位置，拉开椅子坐下，摸出烟点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偌大却略显空旷的指挥室。
“副队长，”
他吐出一口烟，打破宁静，声音带着点闲聊的随意，
“归墟那边，最近叮呤哐啷的，又在折腾什么新玩意儿？我听动静不。”
岳峙渊眼睛没离开棋盘，顺手挪了一步“车”，才慢悠悠地开口：
“新的武装模块呗。相关申请和预算文件，不是你前阵子刚批的吗？怎么，又忘了？”
他端起保温杯抿了一口茶。
禄怀昭抓了抓头发，
“最近批的文件太多了，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加上之前……荀安远那档子事，确实记不太清楚了。
又是给浮光捣鼓的新玩具？这次是什么？锯齿刃？热能战斧？还是某种重型榴弹投射系统？”
岳峙渊终于从棋盘上抬起眼皮，看了禄怀昭一眼，
“是给佐藤灵美准备的。”
“佐藤灵美？”
禄怀昭一怔，
“她那台机甲，上次跟佩丹尼姆杰顿打的时候，不是被打得几乎报废了吗？
她以前就是个民科爱好者，就算有佐藤家族倾尽全力支持，攒出来的那台原型机，材料和工艺也就那么回事，能发挥出那种战斗力已经是奇迹了。”
“所以啊。”
岳峙渊放下平板，身体向后靠了靠，
“总部这次调拨过来的星骸材料还有非常多。
异大姐直接拍板，用最好的星骸矿物为基础，结合我们现有的最高技术，给佐藤灵美重新设计制造一台全新的‘灵芒’机甲。
图纸和技术论证已经通过了，现在就差在归墟进行实际制造和组装了。不然你以为最近那边为什么那么热闹？”
禄怀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么下本钱……这是要特批佐藤灵美加入穹的前奏？我怎么没接到相关通知？”
“目前还没有正式的这个安排。”
岳峙渊摇了摇头，重新看向棋盘，语气变得有些深远，
“但这是迟早的事。你看看咱们这群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沉睡的普莉雅，又仿佛透过墙壁看到了实验室里的神楽瑠奈、正在总部忙碌的卢卡和瓦西里，以及医疗区的索菲娅。
“咱们这群短命鬼，靠那些副作用极大的实验制品强行提升上来的，还能有几年好活？
瓦西里的骨骼钙化，卢卡的畏光和视力衰退，索菲娅现在这样子，普莉雅的记忆问题，我的头痛……还有你，”
岳峙渊看向禄怀昭，眼神复杂，
“你自己心里清楚。穹需要接班人，需要新鲜的、可靠的血液。
目前看来，年轻一代里，有潜力、有背景（佐藤家族、门贡献后裔）、心性也经过一定考验的，貌似也就佐藤灵美勉强合格。
异大姐亲自教导她，现在又投入资源为她打造专属机甲，用意再明显不过。
等她再成长几年，知识、经验、心性都磨炼到位，能通过门最高标准的实战与忠诚考核了，加入穹，顺理成章。”
禄怀昭沉默地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
不得不承认岳峙渊得对。
穹队的辉煌背后，是每个成员都在燃烧自己有限的寿命。未来，必须有人接过这副重担。
“行吧，”
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复杂，
“有人接班也好。毕竟啊，咱们这儿……真是越看越像残疾人互助交流中心了。
早点培养新人，也能让咱们这些老家伙，偶尔偷偷懒不是？”
岳峙渊闻言，也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没再接话，重新将注意力投回棋局，仿佛刚才那番关乎未来重担的沉重对话，只是午后一段寻常的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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