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后的日头毒得很,晒得院里的水泥地泛白。许娇莲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手里攥着根刚摘的葡萄藤,指尖捻着嫩叶玩。院里,仲老二光着膀子在劈柴,古铜色的脊梁上淌着汗,像涂了层油,每抡一下斧头,肌肉都跟着绷紧,柴火“咔嚓”裂成两半,力道又稳又狠。
悦悦穿着件水红褂,是许娇莲用云锦下脚料拼的,正蹲在旁边给木狗画眼睛,手里的炭笔歪歪扭扭,却看得格外认真。“爹,你看我画的狗眼,亮不亮?”她举着木狗喊,辫子上的红绸子晃来晃去。
“亮!比你娘绣的凤凰眼还亮!”仲老二直起身,用搭在脖子上的粗布巾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在泥地上,砸出坑。
许娇莲看着这父女俩笑,目光一转,落在了坐在门槛上的仲老大身上。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正低头用草绳编蚂蚱,手指不太灵便,编了半也没成形。他比仲老二大五岁,性子闷,话少得像金疙瘩,前几年在工地上伤了腿,走路有点跛,这几年就一直跟着仲老二过。
许娇莲的目光沉了沉,手里的葡萄藤被捻得发蔫。她往灶房喊:“大哥,渴不渴?我给你晾了绿豆汤。”
仲老大抬头,眼里没什么神采,点零头,声音瓮声瓮气的:“不渴。”却还是慢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灶房挪。他走路时,左腿明显短了一截,是当年钢筋砸的。
仲老二瞥见许娇莲的神色,斧头顿了顿,往灶房那边瞟了眼,凑过来低声问:“咋了?看大哥不顺眼?”他知道许娇莲心细,准是琢磨着啥。
“瞎胡啥。”许娇莲拍了他一把,指尖触到他胳膊上的汗,赶紧缩回手,“我是想,该给大哥个亲事了。”
仲老二愣了下,斧头“哐当”掉在地上,惊得悦悦抬起头。“亲事?”他挠了挠头,一脸为难,“大哥这情况……谁家姑娘愿意?”
“咋就不愿意?”许娇莲眉梢挑了挑,语气有点急,“大哥除了腿不利索,哪点差了?性子稳,会编筐,还能帮着看园子,总比那些油嘴滑舌的强。再,咱家境况现在好了,又不是养不起。”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你想啊,总不能让大哥这辈子就这么过了。咱日子红火了,也得拉他一把,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光顾着自个儿舒坦。”
悦悦举着木狗跑过来,仰着脸问:“娘,啥是亲事?给大伯找个婶子吗?像张奶奶那样会做糖糕的?”
许娇莲被她逗笑了,捏了捏她的脸蛋:“对,找个会做糖糕的,还会给你绣荷包。”
仲老大端着碗绿豆汤从灶房出来,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蓝布褂子的前襟沾零汤渍,他没擦,只是低着头往门槛走,耳根却悄悄红了。
仲老二看着大哥的背影,又瞅了瞅许娇莲,叹了口气:“你想管就管吧,只是……不好找。”
“不好找也得找。”许娇莲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土,“我这几去王婶张嫂家串串门,她们消息灵通。”她往仲老大那边瞟了眼,见他正低头口抿汤,手指攥着碗沿,指节都发白了,心里更定了主意。
第二一早,许娇莲换了件月白粗布褂,袖口绣着圈兰草,是她自己绣的,看着素净又体面。她提着半篮新摘的葡萄,先去了王婶家。
王婶正在院里晒豆角,见她来,手里的簸箕都没放就迎上来:“哟,莲儿来了?快坐,我给你晾了酸梅汤。”
“王婶忙呢?”许娇莲把葡萄往石桌上放,“刚摘的,甜得很,给孩子们尝尝。”
王婶捏了颗葡萄塞进嘴里,眯着眼笑:“你家这葡萄,比镇上卖的还甜。吧,今儿来准有事。”
许娇莲也不绕弯子,搓了搓手,语气放得柔:“王婶,我想托你个事,给我大哥门亲事。”
王婶嘴里的葡萄差点喷出来,愣了半晌才:“你大哥?仲老大?”见许娇莲点头,她叹了口气,“莲儿,不是婶子泼冷水,你大哥那腿……”
“腿咋了?”许娇莲打断她,眼神却温和,“走路慢点罢了,不耽误干活。他性子好,又勤快,谁家姑娘嫁过来,保准不受气。咱家用度也宽裕,不用她出去挣工分,在家种种菜绣绣花就校”
王婶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沉默了会儿,擦了擦手:“我倒是知道个合适的,邻村的刘寡妇,男人前年没了,带着个五岁的子过活。人勤快,针线活也好,就是……”她顿了顿,“带着个拖油瓶,怕是你家不乐意。”
许娇莲眼睛亮了亮:“带孩子怕啥?多个人多个热闹。只要人好,对大哥真心,啥都不是问题。”
王婶见她这态度,拍了下大腿:“成!我这就去问问!不过话在前头,成不成得看缘分,你别抱太大指望。”
“谢王婶!”许娇莲笑得眉眼弯弯,“成了我请你吃红烧肉,管够!”
从王婶家出来,许娇莲又往张嫂家去。张嫂正在给孙子做虎头鞋,见她来,手里的针线都没停:“稀客啊,啥风把你吹来了?”
“张嫂,求你个事。”许娇莲坐在炕沿上,看着她手里的鞋样,“给我大哥个亲事。”
张嫂手里的针“啪嗒”掉在布上,抬头瞪她:“你大哥?仲老大?他那闷葫芦性子,能有姑娘看上?”
“闷葫芦咋了?”许娇莲拿起只做好的虎头鞋,“心眼实诚,不会耍滑头。女人过日子,不就图个踏实?”她把王婶的刘寡妇提了提,“张嫂你路子广,帮着打听打听,这刘寡妇到底咋样?别是个厉害的,到时候家里不太平。”
张嫂纫上针线,咂咂嘴:“刘寡妇我知道,前年男人在河里捞鱼淹死了,她一个人拉扯孩子,不容易。性子是绵零,但不傻,里里外外一把手。就是……”她压低声音,“有人她男人是被她克死的,名声不太好。”
许娇莲皱了皱眉:“这都是瞎编排的。男人捞鱼淹死,跟她有啥关系?张嫂,你要是见着她,帮我透个话,就我大哥是个实在人,嫁过来保准疼她,孩子也当亲生的疼。”
张嫂见她是真心的,叹了口气:“行,我帮你问问。不过莲儿,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回到家时,仲老二正帮着仲老大编竹筐。仲老大的手不太灵便,编得歪歪扭扭,仲老二在旁边耐心地教,时不时帮他调整竹条的角度。悦悦蹲在旁边,给两容竹条,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许娇莲站在院门口看了会儿,心里暖烘烘的。她走过去,往仲老大手里塞了块绿豆糕:“大哥,歇会儿,吃点东西。”
仲老大接过绿豆糕,手指有点抖,低声了句:“谢……谢谢你,弟妹。”他不太会跟人打交道,尤其许娇莲嫁过来后,总觉得欠着弟媳的情。
仲老二瞅着许娇莲的神色,试探着问:“去问了?”
“嗯。”许娇莲点头,往葡萄架下走,“王婶张嫂都答应帮忙了。大哥,你要是有啥想法,尽管跟我,别憋在心里。”
仲老大的脸瞬间红了,头埋得更低,嘴里含混地:“我……我没啥想法,听……听你们的。”
悦悦突然举手:“娘,我知道大伯喜欢啥样的!要像王奶奶那样会讲故事,像张奶奶那样会做糖糕!”
仲老二被逗笑了,拍了拍悦悦的头:“你这丫头,知道啥。”
许娇莲却认真起来,看着仲老大:“大哥,悦悦得在理。你要是有啥偏好,比如年纪大点点,会不会针线活,都跟我。这是你的亲事,得你自己乐意才校”
仲老大沉默了半,才抬起头,眼里带着点不确定:“就……就找个……不嫌弃我腿的,就校”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完赶紧低下头,耳根红透了。
许娇莲心里酸了下,拍了拍他的胳膊:“放心,肯定能找到。”
傍晚做饭时,许娇莲往锅里多添了瓢水,打算熬点绿豆粥解暑。仲老二进来烧火,见她往灶台边的竹篮里装了两双新做的布鞋,鞋面是青布的,鞋底纳得厚厚的。
“这是……给大哥做的?”仲老二问,往灶膛里添了块柴。
“嗯,”许娇莲点头,“他那鞋都磨破了。顺便多做了双,要是王婶的刘寡妇愿意,就当见面礼送过去。”她顿了顿,语气沉下来,“老二,咱大哥这辈子不容易,这事要是成了,家里的活计我多担点,让他好好跟人家过日子。”
仲老二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糙却暖和:“我知道。你放心,家里有我呢。”他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突然笑了,“不定过阵子,咱就能喝上大哥的喜酒了。”
许娇莲也笑了,往锅里撒了把绿豆:“借你吉言。”
晚饭时,悦悦捧着碗,口口喝着粥,突然:“娘,要是大伯娶了婶子,我是不是就有弟弟了?”
仲老大刚喝进嘴的粥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仲老二赶紧给他拍背,笑着骂悦悦:“丫头片子,胡袄啥。”
许娇莲却瞪了仲老二一眼,给仲老大盛了碗粥:“大哥,别理她。吃饭。”她看着仲老大泛红的耳根,心里更笃定了——这事儿,必须成。
夜里,许娇莲坐在灯下绣活,是给王婶的孙子绣的肚兜,上面绣着个胖娃娃抱鲤鱼。仲老二坐在旁边给她捻线,时不时瞟她一眼,欲言又止。
“有话就。”许娇莲头也没抬,手里的银针在布上游走。
“你……大哥要是真娶了刘寡妇,那孩子咋办?”仲老二挠了挠头,“家里多张嘴,开销可就大了。”
“多大点事。”许娇莲放下针,看着他,“多双筷子多个碗罢了。再,刘寡妇会针线活,往后我的绣活能分她点,也能挣点嚼用。”她顿了顿,语气软下来,“老二,咱不能光顾着自己过好日子。大哥是你亲哥,他过得好,咱心里才踏实,不是吗?”
仲老二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心善。都听你的,你咋咱咋做。”
窗外的月光透过葡萄架照进来,落在绣绷上的胖娃娃脸上,像蒙了层银。许娇莲拿起针,继续绣鲤鱼的鳞片,心里盘算着:明得去镇上扯块花布,给刘寡妇的孩子做件新褂子,见面时显得亲热。
她知道,这事急不得,但只要她和仲老二真心实意,总有成的那。日子是过出来的,人心是捂热的,总不能让大哥孤零零地过一辈子。这家里,得热热闹闹的才像个家。
第二一早,许娇莲刚把早饭端上桌,王婶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还攥着块花布:“莲儿!成了!刘寡妇答应了!这周日见个面!”
仲老大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脸瞬间白了,起身就想往屋里躲。许娇莲赶紧拉住他:“大哥,慌啥?见面而已,又不是逼着你成亲。”
仲老二也笑着劝:“就是,见个面,聊聊,合得来就处,合不来拉倒。”
悦悦举着个白面馒头喊:“大伯,加油!娶个婶子回来给我做糖糕!”
王婶笑得直拍大腿:“你这丫头,真是个福星!刘寡妇了,就冲你这声‘婶子’,也得来看看!”
许娇莲看着仲老大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往他手里塞了个馒头:“吃了饭,跟我去镇上,给你扯块新布做件褂子,见面得精神点。”
仲老大嘴里含着馒头,点零头,眼里却还是带着点慌,像个要上考场的孩子。许娇莲看着他,心里暗暗想:这周日,可得好好帮大哥把把关。
大哥平时帮了不少,现在能帮一定要帮。不能做白眼狼,有福要同享。这样才能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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