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葡萄架上挂满了紫莹莹的果,一串串垂下来,压得藤条弯了腰。许娇莲挎着竹篮摘葡萄,指尖触到冰凉的果皮,沾了层薄薄的白霜。
“娘,我来帮你!”悦悦举着个竹筐跑过来,辫子上的红绸子晃悠着,她踮起脚够最底下的一串,却被葡萄藤绊了下,差点摔倒。
“当心点。”许娇莲赶紧扶住她,往她手里塞了颗最大的葡萄,“甜不甜?”
“甜!比镇上卖的还甜!”悦悦含着葡萄,含糊不清地,“婶子要给我做葡萄糕,用新下来的葡萄做!”
刘寡妇这时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个筛子,里面晒着刚剥的花生。她穿着件月白粗布褂,是许娇莲给她做的,领口绣了圈浅蓝的花边,显得人温和又利落。“莲儿,摘够了没?够了我去和面团,中午就做葡萄糕。”
“够了够了。”许娇莲把竹篮递过去,“你看这筐,够做两笼了。”
仲老大蹲在葡萄架下,给藤条绑支架,怕沉甸甸的葡萄把藤压断。他穿着件青布褂,是刘寡妇给缝的,袖口收得紧,干活方便。见刘寡妇接过竹篮,他赶紧站起来,往她手里塞了块干净的布:“擦把手,葡萄汁黏。”
刘寡妇笑着接过来,指尖蹭过他的手,像被烫了下似的缩回去,脸上却泛着红。许娇莲看着这光景,心里暖烘烘的——大哥这闷葫芦,也终于开窍了。
仲老二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裤脚沾着湿泥,肩头落了片枯叶。“今年的秋粮长得好,估摸着能多打两担。”他往葡萄架下凑,拿起颗葡萄往嘴里扔,“甜!莲儿,下午把这些葡萄酿点酒,冬温着喝,暖身子。”
“成。”许娇莲往他手里塞了个空篮,“去把菜畦里的萝卜拔几颗,中午做萝卜炖肉。”
石头抱着个南瓜从菜畦那边跑过来,灰布褂子沾着泥,像只刚从地里钻出来的泥猴。“爹,娘,你看我摘的南瓜!”他举着南瓜喊,这声“爹”喊得自然又亲,是上个月刚学会的。
仲老大听见,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接过南瓜掂量着:“够炖一锅了,晚上给你做南瓜饼。”
刘寡妇看着儿子和男人笑,往灶房走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娇莲跟在她身后,笑着:“看石头这模样,跟大哥越来越亲了。”
“是啊,”刘寡妇往锅里添水,声音软得像棉花,“多亏了你和老二,不然……”她没下去,眼圈却有点红。
“这些干啥。”许娇莲拍了拍她的胳膊,“都是一家人。”
中午的葡萄糕蒸好了,黄澄澄的透着紫,咬一口甜得发腻,还带着点酸,像极了这日子——有甜有暖,还有点不出的滋味。石头和悦悦捧着糕,蹲在葡萄架下吃,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像对亲兄妹。
仲老大往刘寡妇碗里放了块最大的糕:“你爱吃甜的,多吃点。”
刘寡妇往他碗里夹了块炖肉:“你干活累,多吃点肉。”
仲老二看着这光景,捅了捅许娇莲的胳膊,挤眉弄眼地笑。许娇莲瞪了他一眼,往他碗里塞了块糕,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饭后,许娇莲坐在绣架前,给李老板赶制一幅“秋菊图”。金线在布上勾勒出菊花的轮廓,刚劲又灵动。刘寡妇坐在旁边,给石头缝新做的棉褂,针脚密得像鱼鳞。
“莲儿,你这手艺真绝。”刘寡妇看着绣绷上的菊花,眼里满是羡慕,“我这辈子都学不会。”
“不难,我教你。”许娇莲拿起根金线,“你看,这针要从底下穿上来,绕个圈再扎下去……”
两人凑在一起研究绣活,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们交叠的手上,像蒙了层金。仲老大和仲老二在院里劈柴,斧头起落的声音匀实得像打拍子,偶尔传来石头和悦悦的笑闹,把这秋日的午后填得满满当当。
傍晚时,许二爷来了,手里拎着瓶新酿的米酒,黑布褂子上沾着草屑。“老二,今年的米酒出窖了,给你送瓶尝尝。”他往院里瞅,见仲老大正教石头编竹蜻蜓,忍不住点头,“老大这日子,总算像样了。”
仲老二接过酒,往灶房喊:“莲儿,炒两个菜,我陪爷喝两盅。”
许娇莲应着,往锅里倒零油,“滋啦”一声,香味就飘了出来。刘寡妇赶紧过来帮忙,切材动作麻利又快,两人配合得像做了多年的搭档。
酒过三巡,许二爷红着脸拍着仲老大的肩膀:“老大,你得好好谢谢莲儿,不是她上心,你这辈子都别想娶上媳妇。”
仲老大举起酒杯,往许娇莲面前递:“弟妹,哥……哥敬你一杯。”他不善言辞,喝完酒却红了眼眶,“以后……家里有啥活,你尽管吩咐,哥……哥有力气。”
许娇莲笑着摆手:“大哥这是啥呢,一家人不两家话。”
刘寡妇往许娇莲碗里夹了块炸花生:“莲儿,往后绣活要是忙不过来,尽管找我,我给你打打下手,不要工钱。”
“那哪校”许娇莲往她碗里回夹了块,“该咋算咋算,你的手艺,值这个价。”
夜里,许娇莲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虫鸣,仲老二在旁边给她揉腿,力道不轻不重,正好解乏。“你,这日子咋就这么快呢。”她轻声,“刚嫁过来时,觉得日子长得没头,现在倒觉得不够过了。”
“傻话。”仲老二捏了捏她的脚,“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等冬来了,我给你编个火盆,你坐在炕上绣活,不冷。开春了,咱在院里种点月季,你不是喜欢吗?”
许娇莲往他怀里缩了缩,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混着汗味,踏实得让人想睡觉。“对了,李老板,下个月要在县里开个绣品铺,想让我去坐馆,一个月给两块银元。”
“去!咋不去!”仲老二坐起来,眼睛亮得像星星,“让县里人也瞧瞧我媳妇的手艺!我陪你去,给你赶车。”
“你去了,家里咋办?”许娇莲拽着他躺下,“大哥和嫂子能照看过来,再,我就去三,又不是不回来。”
仲老二哼了声:“三也不行,我舍不得。”
许娇莲被他逗笑了,往他胳肢窝挠了挠:“没正经。”
两人笑闹了会儿,渐渐静下来。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被面上投下淡淡的影。许娇莲摸着仲老二胳膊上的肌肉,突然:“要是……要是我也给你生个娃,像石头那样壮实的,好不好?”
仲老二的呼吸顿了顿,猛地抱住她,声音都发颤了:“好!好!莲儿,你真的?”
“傻样。”许娇莲往他怀里钻,“看你急的。”
窗外的葡萄藤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替他们高兴。许娇莲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她知道,这日子就像这葡萄藤,还在往高处爬,还在结新的果,把每个寻常的日子,都过得像颗熟透的葡萄,甜得能挤出蜜来。
接下来的日子,许娇莲开始忙着准备去县里的绣品。她挑了幅最得意的“牡丹图”,又赶制了几对鸳鸯枕套,针脚密得像织锦。刘寡妇帮着她整理绣线,把各色丝线绕在线轴上,排得整整齐齐,像道彩虹。
仲老大则在院里搭了个车棚,给驴车加了层棉垫,怕许娇莲坐久了硌得慌。“路上颠,你把这个带上。”他往许娇莲手里塞了个棉靠垫,是刘寡妇连夜缝的,上面绣了朵的葡萄。
出发那,还没亮,仲老二就套好了车。许娇莲穿着件新做的蓝布褂,刘寡妇给她梳了个圆髻,插着那支仲老二送的牡丹银簪。“路上当心,早去早回。”刘寡妇往她手里塞了个布包,里面是刚烙的饼,“饿了就吃点。”
“知道了,嫂子。”许娇莲往车辕上坐,仲老二赶紧扶住她,“慢点。”
驴车慢悠悠地往村外走,仲老大和刘寡妇带着孩子站在院门口挥手,直到看不见影子才回去。许娇莲回头望了望,见那熟悉的葡萄架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
“想啥呢?”仲老二赶着车,见她出神,“是不是舍不得?”
“有点。”许娇莲往他身边靠了靠,“以前总觉得家里吵,现在倒觉得吵点好。”
“等从县里回来,我给你买串糖葫芦,最甜的那种。”仲老二笑着,鞭子轻轻甩了下,老驴“咴咴”叫了两声,像是在附和。
县里比镇上热闹多了,街两旁的铺子挂着幌子,人来人往挤得很。李老板的绣品铺在最显眼的位置,门脸上挂着块“锦绣阁”的匾额,烫金的字在阳光下闪。
“莲儿姑娘,可把你盼来了!”李老板迎出来,穿着件绸缎褂子,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快进来,大伙都等着看你的手艺呢。”
铺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有穿着体面的太太,也有梳着长辫的姑娘,见许娇莲进来,都往她手里的绣品瞅。“这就是许姑娘?看着这么年轻!”“这牡丹绣得跟活的似的,真是神了!”
许娇莲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把绣品往柜台一放,拿起针线就演示起来。金线在她指间游走,转眼就勾勒出半朵菊花,引得大伙直叫好。
李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往她手里塞了个红包:“这是定金,往后你每月来三,这铺子的绣品,就靠你撑场面了。”
许娇莲接过红包,心里暖烘烘的——她知道,这不仅仅是钱,更是对她手艺的认可。
中午,李老板请他们去饭馆吃饭,点了满满一桌子菜。仲老二往许娇莲碗里夹了块鱼:“快吃,这鱼没刺。”
许娇莲往他碗里回夹了块肉:“你也多吃点,赶车累。”
邻桌的人看着他们,笑着:“这两口,真恩爱。”
许娇莲的脸瞬间红了,低头扒饭,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从县里回来时,已经擦黑了。驴车刚到村口,就见仲老大和刘寡妇带着孩子站在路边等,手里还举着灯笼。“可回来了!”刘寡妇迎上来,往许娇莲手里塞了个热乎的烤红薯,“冻坏了吧?”
石头和悦悦扑上来,抱着许娇莲的腿喊:“娘!婶子!”
许娇莲摸着俩孩子的头,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太阳。“给你们带了糖人,在车里呢。”
回到家,灶间已经摆好了饭菜,热乎的萝卜汤,喷香的南瓜饼,还有仲老大特意炖的鸡汤。一家人围坐在桌旁,笑笑,把这赶路的疲惫都驱散了。
许娇莲喝着鸡汤,看着满桌的笑脸,突然觉得这日子真好——有牵挂的人,有做不完的活计,有盼头的明,像这慢慢熬出的鸡汤,暖得人心头发颤。
夜里,许娇莲躺在炕上,仲老二给她揉着脚,:“以后每月去县里,我都陪你。”
“嗯。”许娇莲往他怀里缩了缩,“等攒够了钱,咱给孩子们请个先生,教他们念书。”
“好。”仲老二吻了吻她的额头,“再给你买支金簪,比银的亮。”
“不要金的,”许娇莲笑着,“就要你刻的木簪,一辈子都要。”
窗外的月光落在葡萄架上,藤条的影子在地上晃,像幅流动的画。许娇莲知道,这日子还长着呢,会有更多的葡萄成熟,更多的孩子长大,更多的笑闹填满这院子,把每个寻常的日子,都过成最踏实、最圆满的模样。
秋风卷着落叶,在院角堆了薄薄一层。许娇莲坐在葡萄架下翻晒绣线,各色丝线在竹匾里摊开,像铺开的彩虹。刘寡妇端着筛子出来,里面是刚晒好的南瓜子,香得人直咂嘴。
“莲儿,你看这瓜子饱满不?”刘寡妇往她手里倒了把,“石头要给悦悦装个荷包,揣着吃。”
许娇莲捏了颗放嘴里,脆生生的:“够香!让孩子们自己装去,正好练练手。”
话音刚落,就见悦悦和石头举着布荷包跑过来,红的绿的布片缝得歪歪扭扭,里面却鼓鼓囊囊塞满了瓜子。“娘!婶子!我们做的!”
仲老二扛着捆柴进来,见俩孩子兜里掉瓜子,笑着摇头:“馋猫,留着慢慢吃。”他往许娇莲身边凑,“刚去李大爷家,他后山的野栗子熟了,明儿咱去摘?”
“成啊。”许娇莲抬头笑,阳光落在她发间的银簪上,亮得晃眼,“让大哥嫂子也去,人多热闹。”
仲老大正蹲在灶房门口修木盆,闻言直起身,憨厚地笑:“我去劈柴禾,烤栗子吃。”
暮色漫进院子时,灶间飘起南瓜粥的甜香。许娇莲往锅里撒了把桂花,香气瞬间漫了满院。一家人围坐在炕桌旁,喝着热粥,听着孩子们的笑闹,窗外的落叶沙沙响,像在这日子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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