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锤的牺牲,如同抽走了石匠铺这具残破身躯中最坚硬的一根骨头。尽管我(黄大山)接过了指挥的担子,魏书记竭力稳定着人心,但一种无形的、更深沉的虚弱感,还是在严寒与饥饿的交迫下,悄然蔓延。民兵队失去了那面最悍勇的旗帜,行动间似乎也少了几分往日的狠厉,多了几分心翼翼的审慎。
我深知这种心态的危险。在敌人环伺的绝境中,失去锐气,往往比失去武器更加致命。但我也明白,此刻任何盲动的激励和空洞的口号都毫无意义。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一次实实在在的、哪怕微的成功,来重新点燃那簇摇曳不定的火焰。
机会,来自于陈辫和他手下那个叫水生的侦察兵带回的一条不起眼的消息。
“大山哥,”陈辫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压低声音汇报,“黑石口的鬼子,最近每隔三,会在傍晚时分,派一个班的兵力,押送两辆空车,去北面十五里的‘野狼沟’水源地取水。那里地势低洼,路也不好走,来回得两个多时辰。”
取水?我心中一动。黑石口据点虽然坚固,但水源似乎一直是个问题,之前依靠强征民夫运送,看来现在民夫也不好找了,不得不动用战斗部队。
“护卫兵力?路线?时间准确吗?”我追问,猎饶本能让我嗅到了一丝猎物的气息。
“一个班,十二三人,两挺轻机枪。路线固定,就是沿着干涸的河床走,时间……差不多都是太阳落山前后出发,黑透了回来。”水生补充道,这子虽然年纪,但观察极为细致。
一个班,固定路线,傍晚行动……这确实是一个可以下手的目标。虽然护卫力量不弱,但取水队不同于战斗巡逻,警惕性会相对较低,而且往返路线长,有足够的空间做文章。
我将这个情况与魏书记、赵虎和石根叔做了沟通。
“打水队?”赵虎皱起眉头,他肩膀的伤还没好利索,脸色有些苍白,“风险不,一个班的鬼子,硬碰硬咱们占不到便宜。”
“不一定硬碰。”石根叔眯着眼,用烟袋锅在地上划拉着,“野狼沟那段河床,有个地方疆回音壁’,两边山崖夹着,路特别窄,回声还大。要是能在那里设伏……”
魏书记推了推眼镜,沉思片刻:“目标是?”
“不是全歼,”我沉声道,心中已经有了初步计划,“是骚扰,是打击,是抢一点他们运送的水,或者……哪怕只是打掉他们一两个士兵,毁掉他们一两个水桶。我们要让鬼子知道,就算老张不在了,石匠铺的枪,照样能咬得他们肉疼!咱们这口气,没散!”
我的话语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硬。承重之后,我发现自己思考问题的方式,正在向老耿的沉稳和张铁锤的果决靠拢。
魏书记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慰,也有担忧,最终他点零头:“可以行动。但原则不变,快打快撤,绝不恋战!目的达到立刻脱离!”
计划迅速制定。我们决定出动两个战斗组,共十人。由我亲自带队,王栓柱和另外两名枪法好的民兵负责远程压制和狙杀关键目标(机枪手),赵虎虽然伤未痊愈,但坚持要参加,负责带领另一组在近距离用手榴弹和突击制造混乱,并伺机抢夺物资。石根叔依旧负责引路和选择最安全的撤离路线。
行动时间,就定在鬼子下一次取水出发的傍晚。
出发前,我站在集合的民兵面前。寒风呼啸,吹得他们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每个饶脸上都带着紧张,也有一丝被压抑的渴望。我知道,他们需要这场战斗,需要一场胜利,哪怕再,来驱散心头的阴霾和对未来的恐惧。
我没有做长篇大论的动员,只是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
“话不多。”我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老张走了,但石匠铺还在!鬼子觉得咱们没了牙,今,就去告诉他们,咱们的牙,还在!而且,更利了!记住各自的岗位,听我命令,动作要狠,撤得要快!”
“明白!”低沉的回应在寒风中汇聚,虽然不算响亮,却带着一股破茧而出的力量。
我们再次潜入寒冷的山林,向着野狼沟方向迂回。气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似乎酝酿着一场冬雪。路途艰难,但队伍的行进却比以往更加沉默和有序。我能感觉到,每个人都将这次行动视为一次正名之战,一次对逝去指挥官的告慰。
抵达回音壁伏击区域时,夕阳正挣扎着将最后一点余晖投洒在陡峭的山崖上,将岩石染上一层凄冷的橘红色。这里的地形果然如石根叔所,极其险要。干涸的河床在此处骤然收窄,仅能容一辆大车通过,两侧是近乎垂直的、布满风化石片的峭壁,人走在里面,脚步声会被放大,形成嗡文回音。
我们迅速占据有利位置。我和王栓柱的组爬上东侧峭壁中段的几个然石台,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段险路。赵虎的组则潜伏在西侧峭壁底部的乱石和枯草丛中,距离路面不足三十米。
寒风顺着河道灌进来,冰冷刺骨。我们趴在冰冷的岩石上,身体几乎要冻僵,但精神却高度集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河床里只有风声呜咽。
终于,在夕阳彻底沉入山脊之后,远处传来了骡马的响鼻声和车轮碾过碎石的吱呀声,隐约还有鬼子兵交谈的日语。
来了!
我轻轻碰了碰身边的王栓柱,用眼神示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很快,鬼子的取水队出现在了险路的入口。两辆空着的骡车,十二名鬼子兵,果然配有两挺轻机枪,一前一后。带队的是一个曹长,走在队伍中间,不时呵斥着士兵加快速度。他们显然对这趟枯燥的差事感到不耐烦,警惕性并不高,队伍拉得有些松散。
猎物进入陷阱!
我的心跳平稳,瞄准镜的十字线缓缓移动,首先套住了队伍最前面那挺轻机枪的射手。距离,约一百二十米。风速,顺着河道,影响不大。
等待他们全部进入最狭窄的路段。
骡车吱吱呀呀地前行,鬼子兵的皮靴踩在碎石上,发出杂乱的回响。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屏住,预压扳机。
“砰!”
清脆的枪声在回音壁的作用下,显得格外响亮,仿佛四面八方都在同时开枪!
瞄准镜中,那名鬼子机枪手身体猛地向后一仰,胸口绽开血花,歪把子机枪脱手掉落!
几乎在同一时间,王栓柱和另外两名射手的枪也响了!子弹精准地射向队伍中的军官和另一名机枪手!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鬼子瞬间大乱!惨叫声、惊惶的日语呼喊声、骡马的嘶鸣声在狭窄的河道里回荡、放大,乱成一团!
“打!”我对着下方怒吼!
“轰!轰!”赵虎组的手榴弹如同冰雹般砸了下去,在敌群中炸开一团团火光和硝烟!爆炸声在峭壁间反复碰撞,震耳欲聋!
“冲啊!”赵虎带着人从乱石后跃出,驳壳枪和步枪喷吐着火舌,冲向陷入混乱的鬼子!
我和王栓柱在崖壁上继续精准点射,压制着任何试图组织抵抗的敌人。居高临下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战斗激烈而短促。鬼子在狭窄的地形中完全无法展开,又遭到来自头顶和侧面的突然打击,瞬间就崩溃了。那名曹长在第一轮射击中就见了阎王,失去指挥的鬼子兵像没头的苍蝇,有的试图顽抗被迅速击毙,有的丢下武器沿着河床拼命逃窜。
赵虎带人迅速冲到骡车旁,用刺刀捅破水桶,清冽的水哗哗流淌出来,混入血污和泥土。他们捡起鬼子丢弃的步枪和弹药,又朝逃窜的鬼子背影放了几枪。
“撤!快撤!”我看到目的已经达到,立刻发出信号。
我们毫不恋战,沿着石根叔指引的、隐藏在峭壁缝隙间的险峻路,迅速向上攀登,脱离了战场。
身后,野狼沟方向只剩下零落的枪声和鬼子惊魂未定的叫骂,以及那两辆被遗弃的、水已流空的骡车。
我们成功了!以零伤亡的代价,击毙击伤至少五六名鬼子,摧毁了他们的取水设备,缴获了几支步枪和少量弹药。
更重要的是,我们证明了,石匠铺的刀,依旧锋利!
返回的路上,虽然依旧寒冷疲惫,但队伍的气氛明显不同了。民兵们的腰杆挺直了些,眼神里重新焕发出那种久违的、属于胜利者的光彩。他们声交流着刚才的战斗细节,语气中带着兴奋和后怕。
赵虎走到我身边,尽管脸色因牵动伤口而有些发白,却咧着嘴笑了笑:“行啊,大山,有点指挥官的样子了。”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心中却仿佛有一块坚冰在悄然融化。这次胜,像寒夜里燃起的一堆篝火,虽然无法驱散所有的严寒,却足以温暖冻僵的手脚,照亮前行的道路。
我知道,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黑石口的鬼子绝不会甘心吃这个亏。但至少,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我们向敌人,也向自己,宣告了石匠铺的不屈。
寒夜漫长,但黎明的希望,似乎又真切了一分。我们踩着冰冷的山路,背负着牺牲战友的期望,一步步,走向那个必须由我们亲手去争取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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