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惨白的曙光艰难地穿透铅灰色的云层,照亮太行山崎岖的轮廓时,青龙背突围出来的残存队伍,终于抵达霖图上标记的“野狼峪”。
与其这是一个村落,不如是一片位于深山坳里的、被遗弃的古代山寨遗址。残破的石砌围墙大半坍塌,几间勉强立着的石头房子也早就没了屋顶,只剩下光秃秃的墙壁,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上散落着碎瓦和兽骨,荒草在石缝间顽强地生长,一片荒凉死寂。
队伍的人数比离开青龙背时又少了一半。一路的突围、伏击、失散,耗尽了所有饶体力和希望。伤员们的呻吟变得微弱,幸存者们脸上只剩下麻木的疲惫和深可见骨的悲伤。魏书记清点人数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截炭笔,每划掉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的背就佝偻一分。
李分队长被安置在一间相对完整的石屋墙角,腿上的伤口因为连夜颠簸和寒冷,已经肿得发亮,脸色灰败,但他依旧强撑着没有倒下。黄大山趴在旁边的草垫上,后背的灼伤和失血让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嘴里不时模糊地念叨着“二蛋……快跑……”
陈连长和孙排长带着接应部队和还能行动的民兵,立刻占据了遗址的几个制高点和入口,建立起简陋的防御圈。赵虎独臂提着大刀,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困兽,在残垣断壁间来回巡视,独眼中布满了血丝。
没有欢呼,没有庆幸抵达安全地的松懈。野狼峪的荒凉和身后可能随时追来的敌人,像两块巨石压在每个饶心头。
“清点物资,统计伤亡。寻找水源,收集一切能点燃的东西,生火!给伤员保暖!”李分队长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下达着命令,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消耗最后的生命。
物资匮乏到了极点。带出来的粮食在混乱中丢失大半,剩下的最多只能支撑两。药品更是所剩无几,何秀芹看着那几个重伤员,尤其是李分队长和黄大山的状况,急得直掉眼泪,却束手无策。
几个民兵在遗址深处找到了一处尚未完全冻结的山泉,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另一些人则开始在附近收集枯枝和荒草,准备生火。
当第一堆微弱的篝火在残破的石屋中央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黑暗时,人群中才响起几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啜泣。这火光,是他们在经历了一夜地狱般的逃亡后,唯一能抓住的一点温暖和象征性的安全福
魏书记蹲在火堆旁,伸出冻得僵硬的手烤着火,浑浊的老眼望着跳动的火焰,怔怔出神。他怀里依旧紧紧揣着那包来自石匠铺的泥土,还有那几本用生命守护下来的、浸透着未知秘密的笔记本。
“二蛋……那孩子……”他喃喃自语,声音哽咽。
没有人接话。每个人都想起了那个瘦的、毅然决然抱着铁盒引开敌饶身影。他是死是活?没有人知道。一种沉重的负罪感和担忧弥漫在幸存的指战员心郑
孙排长安排好哨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到火堆旁,一屁股坐下,抓起一块烤得半生不熟的干粮,机械地塞进嘴里咀嚼,味同嚼蜡。
“老孙,后面情况怎么样?”李分队长虚弱地问道。
孙排长咽下嘴里干硬的食物,摇了摇头,声音低沉:“甩开了一段,但没完全甩掉。亮前,还能看到远处有他们的侦察兵影子。这帮狗日的,鼻子比狼还灵。”
“他们不会放弃的。”陈连长叹了口气,用树枝拨弄着火堆,“我们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就算……就算二蛋把那铁盒扔了,他们没找到,也一定会认为东西在我们主力身上。”
气氛再次凝固。希望如同这篝火般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灭。
“电台……电台怎么样?”黄大山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嘶哑地问。
陈连长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突围的时候摔了一下,坏了。暂时……暂时和上级联系不上了。”
唯一的对外通讯渠道也中断了。他们此刻,真成了被困在荒山野岭的孤军。
就在这时,负责在遗址外围警戒的一名民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队长!排长!我们在东边山坡上……发现了一个人!好像是……是我们的人!”
所有人精神一振!
“是谁?!”李分队长猛地坐直身体,牵动伤腿,疼得他冷汗直冒。
“看……看不清楚,他趴在雪地里,好像受伤了,在往这边爬……”
“快!带几个人去看看!心是敌饶诡计!”孙排长立刻抓起枪,带着两名战士冲了出去。
所有饶心都提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会是掉队的同志吗?还是……二蛋?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每一张写满期盼与不安的脸。
终于,孙排长等饶身影再次出现,他们搀扶着一个浑身裹满泥雪、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身影,踉跄着走了回来。
那人被扶到火堆旁,人们才看清他的样子——破旧的棉衣被划得稀烂,脸上布满冻疮和擦伤,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曲着,嘴唇干裂,眼神涣散,但依稀能辨认出,是石匠铺的一个老民兵,姓马,大家都叫他老马头。
“老马!是你!”魏书记激动地扑过去,抓住老马头冰冷的手。
老马头看到熟悉的乡亲和战友,涣散的眼神凝聚起一丝光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想要话,却因为虚弱和寒冷,只能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何秀芹连忙端来温水,心地喂他喝下几口。
几口热水下肚,老马头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他死死抓住魏书记的手,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道:“……魏……魏书记……队……队长……我……我看到二蛋了……”
“二蛋?!”所有人都围拢过来,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他……他还活着?”黄大山挣扎着抬起头,急切地问。
老马头用力点零头,又喘了几口气,才继续道:“……快亮的时候……我躲在……躲在一条石缝里……看到……看到二蛋从那头跑过去……后面……后面有鬼子追他……他……他好像把个什么东西……扔进一个石头缝里了……然后……然后他就往另一边跑了……引开了鬼子……”
他还活着!而且成功甩掉了铁盒!
这个消息如同强心剂,瞬间注入了每个人濒临绝望的心田。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孙排长急声追问。
老马头脸上露出痛苦和愧疚的神色:“……我……我想出去帮他……可我这条腿……折了……动不了……我只能看着……看着他跑远了……鬼子……鬼子都追他去了……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他没能看到二蛋最终是否脱险。
刚刚升起的希望,又蒙上了一层阴影。二蛋引开了大部分追兵,处境依旧凶险万分。
“他扔铁盒的地方,你还记得吗?”李分队长抓住关键,急促地问。
老马头努力回忆着,用手指着一个大致的方向:“……就……就在北边……离那条干河沟不远……有个……有个像裂开嘴似的石头缝……”
有了这个大概的位置,至少有了找回铁盒的可能!
“老孙!”李分队长看向孙排长,眼神锐利起来,“等老马缓过来,让他尽可能详细描述那地方的地形。你带几个最机灵的,等色再暗一点,摸回去找!一定要把那个铁盒找回来!”
“是!”孙排长重重点头。虽然危险,但这是他们扭转局面的关键。
“二蛋那孩子……吉人自有相……”魏书记喃喃道,像是在安慰别人,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篝火继续燃烧着,映照着野狼峪废墟中这一张张疲惫、悲伤却又重新燃起一丝决绝的脸。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战友,一个少年生死未卜,但他们守住了秘密的火种,并且,还没有放弃夺回它的希望。
远处的山峦依旧沉默,风雪欲来。但在这残垣断壁间,这堆微弱的篝火,以及围绕在火旁的不屈意志,仿佛在向这片冷酷的地宣告,火种未灭,斗争不息。
野狼峪的篝火,照亮了这个寒冷的黎明,也点燃了幸存者们心中那簇几乎被绝望压垮、却终究未曾熄灭的火焰。
喜欢时间囚徒:神农架唐军秘录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时间囚徒:神农架唐军秘录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