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的院落,此刻如同被飓风扫过。
猩红油绿缀金线亮片的“祥瑞战袍”碎片,连同那些五彩斑斓的雉鸡翎、孔雀羽、蓬松的白色鸵鸟毛,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如同被野兽蹂躏过的花圃,凄惨地铺满了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几片硕大的亮片卡在砖缝里,顽强地反射着烛光,刺得人眼疼。
年世兰跌坐在铺着厚厚锦垫的紫檀木圈椅里,胸口剧烈起伏,精心描绘的远山眉扭曲着,那双惯常盛满骄矜妩媚的凤眸此刻赤红一片,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滔怒火!她保养得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却浑然不觉痛楚。
**林晚晚!**
**那个贱人!那个妖妇!**
**她怎么敢?!**
那件被粗暴撕碎的“战袍”,那堆散落在地的“法器”残骸,此刻在她眼中,不再是单纯的丑物,而是林晚晚对她最恶毒、最赤裸的羞辱!是对方狠狠甩在她这位尊贵侧福晋脸上的、沾满污泥的巴掌!
“她是在嘲笑我!嘲笑我的翡翠!嘲笑我的华服!嘲笑我的一切!”年世兰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调,尖利地划破满室死寂,“用这等腌臜污秽之物送到我眼前!还什么‘祥瑞亲制’?!这分明是诅咒!是妖法!是要用她的‘妖气’来玷污我!玷污我的院子!”
她猛地抓起手边一个粉彩仕女盖碗,狠狠掼在地上!
“砰——!”
上好的瓷器瞬间粉身碎骨,滚烫的茶水混合着茶叶溅开,如同她此刻炸裂的情绪。
“还有那些贱婢!”年世兰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刮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个心腹丫鬟婆子,“竟敢学那妖妇,穿那等不伦不类的‘福衣’!她们配吗?!她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沾染‘祥瑞’?!这是在打我的脸!是在告诉全王府,我年世兰治下无方!连下人都被那妖妇蛊惑了去!”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啊!”心腹嬷嬷扑跪在地,连连磕头,“都是那林氏妖妇!是她居心叵测!是她故意散播妖风!迷惑下人啊!”
“息怒?你让我怎么息怒?!”年世兰猛地站起来,华丽的裙摆带倒了旁边的花架,名贵的绿菊摔落在地,花瓣零落。“那妖妇仗着太后的三分青眼,就敢如此放肆!在府里装神弄鬼跳大神!迷惑太后!如今连这些下贱东西都敢骑到我头上来了!再这样下去,这王府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吗?!”
巨大的危机感和被冒犯的狂怒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理智。她不能再等了!她必须一击必杀!彻底撕碎林晚晚那层“祥瑞”的假面!
“更衣!”年世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眼底的怒火被冰冷的算计取代,“去书房!我要见王爷!”
她要以最凄惨、最悲愤的姿态,去告这场足以将林晚晚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御状!
雍亲王府书房,檀香袅袅,沉静肃穆。
胤禛正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公文。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眉宇间凝着挥之不去的沉郁。朱笔落下,笔锋凌厉,如同他此刻处理政务时毫不容情的意志。
苏培盛垂手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书房里只有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更漏单调的滴水声。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骚动和女子凄切哀婉的哭声。
胤禛的笔锋未停,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苏培盛心头一凛,刚想出去查看,书房的门便被猛地推开!
年世兰如同一朵被狂风骤雨摧残过的、沾满污泥的娇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她发髻微乱,几缕青丝散落鬓边,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出狼狈的痕迹,一双美目红肿如桃,里面盛满了惊惧、委屈和无尽的悲愤。她甚至…甚至只穿着一件略显单薄的素色旗装,连平日最爱的翡翠头面都卸下了,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显得楚楚可怜到了极致。
“王爷!王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啊!”年世兰平书案前,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去,声音凄厉哀绝,如同杜鹃啼血,“那林氏…那林晚晚!她…她是要逼死妾身啊!”
胤禛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朱笔。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如同寒潭,平静无波地落在跪在下方、哭得梨花带雨的年世兰身上。那目光里没有半分怜惜,只有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何事?”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王爷!”年世兰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膝行两步,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声泪俱下地控诉:
“那林氏,仗着太后娘娘一时被她蒙蔽,在府中行径愈发荒诞!装神弄鬼,跳那等不堪入目的邪舞,已是惊世骇俗!妾身念她身负‘祥瑞’虚名,忍了!可她…她竟变本加厉!今日,竟遣人送了那等污秽腌臜之物到妾身院中!”她颤抖着手,指向身后一个捧着托盘、同样脸色惨白的丫鬟。
托盘里,赫然是几块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颜色俗艳的碎布片,以及几根零落的、失去了光泽的彩色羽毛(从撕碎的战袍上抢救下来的“证据”)。
“王爷您看!”年世兰的声音充满了惊惧和控诉,“这便是她所谓的‘祥瑞亲制’!这等粗鄙恶俗、如同跳梁丑戏服般的东西!她送到妾身眼前,是何居心?!这是对妾身莫大的羞辱!更是对王爷、对王府的亵渎啊!”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肩膀剧烈耸动:“这还不算!她…她不知用了什么妖法,竟蛊惑得满府的下人争相效仿!那些低贱的婆子丫头,竟敢穿着模仿她那些‘法器’样式的腌臜衣物招摇过市!府中规矩何在?!体统何在?!长此以往,这雍亲王府,岂不成了那妖妇装神弄鬼、群魔乱舞的魔窟了吗?!”
年世兰猛地抬起头,眼中射出刻骨的怨毒和孤注一掷的狠厉:
“王爷!那林氏所行之舞,根本不是什么上古禹步!妾身敢以性命担保!那是惑人心智、亵渎神明的妖舞!是跳大神!她是在用妖术迷惑太后娘娘!其心可诛啊王爷!求王爷明鉴!严惩此妖妇!肃清府内妖风!否则…否则妾身…妾身唯有一死以证清白了!” 罢,她作势就要往旁边的柱子上撞去!
“拦住她。”胤禛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甚至带着一丝疲惫。
苏培盛眼疾手快,赶紧示意旁边两个太监上前,死死拦住了情绪“激动”的年世兰。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年世兰压抑的啜泣声。她伏在地上,肩膀耸动,等待着王爷的雷霆之怒,等待着对林晚晚的最终裁决。
胤禛的目光,却并未落在年世兰身上,也未看那托盘里的“罪证”。他微微垂眸,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案上一方冰冷的墨玉镇纸。那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光影掠过——是厌恶?是荒谬?还是…一丝更深沉的、难以捉摸的思量?
年世兰的控诉,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将林晚晚的“禹步”直接定性为“跳大神”,更是直指其“亵渎神明、迷惑太后”的十恶不赦之罪!这罪名一旦坐实,林晚晚必死无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达到顶点,年世兰心中那丝“胜券在握”的得意几乎要冲破悲愤伪装之时——
书房外,再次传来一阵急促却异常恭敬的脚步声。
一个太监躬着身,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进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惶恐,打破了书房内凝滞的空气:
“禀…禀王爷!宫…宫里来人了!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崔嬷嬷!带着…带着好大的赏赐!直奔…直奔西院去了!是…是太后娘娘口谕,嘉许林格格演练‘禹步祈福舞’用心,特赐…特赐金丝楠木‘禹步’踏罡板一副!南海珊瑚珠串祈福法器一挂!还迎还有上好云锦十匹!让格格…安心备舞!”
“轰——!”
如同平地惊雷!狠狠炸响在死寂的书房里!
年世兰猛地抬起头,脸上那凄楚悲愤的表情瞬间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她眼中的得意和狠厉还未来得及褪去,便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茫然彻底覆盖!
**赏赐?!**
**太后?!**
**嘉许?!**
**演练禹步用心?!**
**金丝楠木踏罡板?!南海珊瑚珠串?!**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刚刚控诉林晚晚“亵渎神明、迷惑太后”的罪名上!烫得她皮开肉绽,灵魂都在颤抖!
她刚刚声嘶力竭地指控林晚晚跳的是“跳大神”的妖舞,是迷惑太后的邪术!转眼间,太后的赏赐就送到了西院?!还是如此郑重其事、寓意深远的赏赐?!这哪里是赏赐?这分明是太后用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她年世兰的脸上!
**她告状告到铁板上了!还是烧红聊、带着太后印玺的铁板!**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年世兰!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连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她下意识地、惊恐万状地看向书案后的胤禛。
胤禛依旧摩挲着那块冰冷的墨玉镇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惊动地的“赏赐”消息,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清风。
然而,就在年世兰那惊恐的目光投来的瞬间——
胤禛缓缓抬起了眼。
那目光,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精准地、毫无温度地、穿透了年世兰所有的伪装和惊惧,直刺她灵魂深处!
冰冷。
审视。
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洞悉一切的厌弃和嘲讽。
他没有话,甚至没有再看那托盘里被撕碎的“证据”一眼。
他只是极其平静地,对着下方那个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的年世兰,淡淡地、不带任何情绪地开了口。
那声音不高,却如同丧钟,敲响在年世兰彻底崩塌的世界里:
**“太后近日…”**
**“凤体康健,食欲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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