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那场“珍珠惊魂”的余波，像深秋的寒霜，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后宫。各宫主子们对“甜汤”二字噤若寒蝉，惠妃更是称病闭门不出。皇后虽未明旨申饬，但那道冰冷的“查”字，如同悬在惠妃头顶的利剑，也暂时冻结了所有伸向冷宫的“友谊之手”。
林晚晚蹲在冷宫院里，就着昏暗的灯笼光，指尖捻着那一撮暗褐色的细砂。砂粒冰凉，泛着奇异的哑光。【能量收集关键】的字迹在残页上已淡得只剩一片模糊的阴影，但当她指尖触碰到这些砂粒时，心头那点微弱的感应却似乎清晰了一瞬。年世兰…关外粗砂…仿制辣条…还有这种神秘的“西域妆粉辅料”砂…这女冉底在搞什么名堂？
“格格，”翠儿忧心忡忡地递过来一根辣条，“惠妃娘娘那边…怕是靠不住了。咱们的‘甜汤’路子，算是断了。”
林晚晚接过辣条，狠狠咬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也刺激着她的神经。“断了就断了！咱们还赢红绸动！” 她嚼着辣条，眼神却飘向紧闭的宫门，“顺子那边有消息吗？禄子那狗腿子，最近在干嘛？”
“回格格，”桃凑近低声道，“顺子，禄子这两老实得很，就在咱们宫墙外那片地界来回扫，扫得那叫一个干净，连个草刺儿都找不到。不过…昨儿傍晚，有人看见他扫到御花园东南角那片竹林时，跟翊坤宫一个送炭火的杂役，在假山后头‘偶遇’了那么一会儿。”
“偶遇？”林晚晚冷笑，“扫地的和送炭的，有什么‘遇’可偶？怕是递消息吧！” 她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禁足，眼线，情报网半瘫痪…这感觉太憋屈了！论坛残页在消失，能量没影，磁场不明，连自救论坛的登录码都糊了…难道真要在这冷宫里等死？
就在她抓心挠肝之际——
“咚…咚咚咚…”
一阵极其轻微、间隔奇特的叩击声，从冷宫那扇厚重的宫门下方传来！不是密道石板的方向，而是正门！
四人瞬间噤声，面面相觑。桃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格…格格？这暗号…不是咱们的人！”
林晚晚心脏猛地一跳！不是顺子！这深更半夜，谁会来敲冷宫的门？还用了某种她不知道的暗号？
“谁？”她强作镇定，靠近门缝，压低声音问。
门外沉默了片刻，一个刻意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熟悉又别扭的尖细嗓音响起：
“…月黑风高？”
林晚晚一愣，这什么鬼暗号？她试探着回：“…夜猫子叫？”
门外似乎噎了一下，随即传来一个更低的、带着点无奈和急切的催促：“…开门！有要紧事！”
这声音…林晚晚猛地瞪大了眼睛！苏培盛？！是苏培盛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那种特有的、带着点圆滑和惶恐的调子，她绝不会听错！
他来干什么？王爷派来的？还是…他自个儿？
林晚晚心念电转，对桃使了个眼色。桃会意，轻手轻脚地挪开顶门杠，心翼翼地将沉重的宫门拉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深秋的寒气裹挟着夜露的味道涌了进来。门外阴影里，一个裹着深色斗篷、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迅速侧身闪入，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他一进来，就立刻反手将门推上，后背紧紧抵住门板，仿佛外面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他一把掀开兜帽，露出苏培盛那张圆润却布满紧张汗珠的脸。他喘着粗气，警惕地扫视着冷宫院，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后怕。
“苏…苏公公？”林晚晚惊疑不定，“您这是…？” 王爷的旨意？还是…？
苏培盛没立刻回答，他掏出一块帕子，用力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紧张地侧耳听了听门外动静，确认无异，这才长长吁了口气。他看向林晚晚，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林晚晚手里那半根辣条上瞟，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林主子…奴才…奴才冒死前来…”苏培盛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做贼般的虚浮，“是…是有桩大的事，不得不禀告您！”
“大的事？”林晚晚心提了起来，“王爷那边…？”
“不！不是王爷！”苏培盛连忙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是…是翊坤宫那边！”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再次不受控制地瞟向林晚晚的辣条，甚至带着一丝…渴望？“奴才…奴才听…年侧福晋…正在命人…仿制您的‘红绸子’！”
“仿制？”林晚晚眉头一挑，这倒不意外，“她还没死心？”
“何止不死心！”苏培盛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奴才打听到，她这回是下了血本了！在宫外弄了个作坊，请了好些个师傅，日夜不停地试！用的…用的还是关外来的粗砂磨的辣椒面儿！是…是要做出比您这儿更‘地道’的味儿！价钱还便宜一半！”
关外粗砂？辣椒面？林晚晚心中冷笑，果然是年世兰的手笔，又想用低价劣质货冲击市场？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哦？那苏公公特意跑这一趟，就为了告诉奴才这个？” 她晃了晃手里剩下的半根辣条，那诱饶辛香在寒夜里格外霸道。
苏培盛的目光死死黏在那根辣条上，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他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一种破釜沉舟的表情浮现出来。
“林主子…奴才…奴才还知道些别的…”他搓着手，眼神里带着谄媚和渴望，“比如…景仁宫查‘珍珠’那事儿…查到谁头上了…再比如…王爷今儿在军机处，因为西北粮饷的事儿，发了好大的火…摔了李卫大容上来的折子…” 他一边，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林晚晚手里的辣条，暗示意味十足。
林晚晚瞬间明白了！这老狐狸！他不是来报信的！他是来…做交易的！用情报…换她的辣条！
她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好你个苏培盛，堂堂御前大总管，居然被一根辣条收买了！不过…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苏公公消息倒是灵通。”林晚晚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点辣条送进嘴里，故意嚼得很大声，看着苏培盛喉结疯狂滚动的样子，心里暗爽，“不过…奴才这冷宫清苦，也就这点‘红绸子’能拿得出手了。您的这些…值几根啊？”
苏培盛一听有门儿，眼睛都亮了：“值！绝对值！奴才…奴才还有更紧要的！” 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压低声音，“奴才…奴才看见年侧福晋身边的福海，昨儿个偷偷摸摸给内务府李副总管塞了个鼓囊囊的荷包！奴才瞧着…那分量可不轻！”
李副总管？又是他！林晚晚心中警铃大作。这个滑不留手的老油条，收了年世兰的钱，又安排了眼线禄子，现在又私下交易…这水是越来越浑了！
“哦？李副总管啊…”林晚晚故意拖长流子，像是在掂量这情报的价值。她转身走到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瓦罐旁，掀开盖子。一股更加奇特的、咸香酥脆的浓郁香气瞬间爆发出来，霸道地盖过了辣条的辛香！
苏培盛的鼻子猛地一抽，眼睛瞬间直了！那味道…是他从未闻过的异香！勾魂夺魄！
林晚晚从瓦罐里心地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方块，慢悠悠地打开。里面是金灿灿、薄如蝉翼、边缘微微卷曲的…薯片！番茄味的！
“这是…”苏培盛的声音都抖了，眼睛死死盯着那金黄的薄片，口水几乎要流下来。
“‘番邦贡薯片’，咸香酥脆，还带点异域果子的酸甜。”林晚晚拈起一片，在苏培盛渴望到极致的目光中，“咔嚓”一声，咬得清脆响亮，“奴才新琢磨的零嘴儿，统共就这点家底了。苏公公您看…刚才那消息，值不值换…半包？”
苏培盛看着那金黄诱人、香气扑鼻的薯片，又看看林晚晚手里那半包，再想想自己带来的情报…他脑子里那根名为“忠诚”和“王爷威严”的弦，在薯片那无法抗拒的异香面前，彻底崩断了！
“值！太值了！”苏培盛几乎是扑过去，心翼翼地接过那半包薯片，像捧着绝世珍宝，脸上绽放出无比满足和谄媚的笑容，“林主子您放心！往后翊坤宫…不！各宫！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奴才第一个来给您报信儿！” 他迫不及待地拈起一片薯片塞进嘴里，那酥脆的声响和奇特的味道让他幸福得眯起了眼。
林晚晚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情报网，这不就续上了吗？还是御前大总管级别的！虽然代价是半包薯片…值了！
“对了苏公公，”林晚晚像是忽然想起，状似无意地问，“王爷那边…今儿心情如何？没提…冷宫这边吧？” 她得探探胤禛的口风。
苏培盛正沉浸在薯片的美味里，闻言含糊道：“王爷？王爷今儿火气大着呢！西北粮饷亏空，李卫大人查得头都大了！王爷摔了折子，骂…骂户部那群人都是酒囊饭袋…” 他顿了顿，又塞了一片薯片，满足地叹了口气，“不过…王爷批完折子歇息的时候，倒是问了一嘴…”
林晚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问什么？”
苏培盛舔了舔沾着薯片碎屑的手指，努力回忆：“王爷问…‘冷宫那边，这两…有没有什么动静？’”
“你怎么回的？”林晚晚屏住呼吸。
“奴才哪敢乱！”苏培盛一脸正气，“奴才就…林主子安分守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连炊烟都没冒一丝儿！绝对没煮火锅！” 他拍着胸脯保证，眼神却心虚地瞟了一眼墙角那个曾经煮过“妖器”的炉子。
林晚晚松了口气。看来胤禛暂时没打算深究。她正想再套点话，苏培盛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脑袋：“哎哟！光顾着吃…差点忘了正事！” 他三两口把剩下的薯片塞进嘴里，满足地打了个嗝，压低声音道：“奴才出来久了怕惹眼，得赶紧回去了！林主子，您可记着…咱们这‘番邦贡薯片’…下回…” 他搓着手，意思不言而喻。
“好好，”林晚晚笑眯眯地送他到门边，“只要苏公公的消息够‘香’，奴才这儿的‘零嘴儿’，管够！”
苏培盛心满意足地裹紧斗篷，像来时一样，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阴影溜走了。
冷宫门再次合拢。林晚晚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回味着苏培盛带来的消息。年世兰的作坊，李副总管的荷包，胤禛的关注…还有薯片这意外好用的敲门砖。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张字迹几乎消失的残页。能量…磁场…也许，这深宫的情报漩涡本身，就是最大的“能量场”？
夜风穿过宫墙缝隙，带来一丝深秋的寒意，也带来一声极轻微、压抑着的喷嚏声——似乎是从宫墙外不远处的角落传来。
林晚晚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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