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御书房雷霆震怒后,冷宫彻底沉寂了下来。林晚晚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整日窝在扩建后的作坊里,对着满屋的食材调料发呆,再没了往日的灵动机敏。桃变着法儿地想逗她开心,拿出新研制的蜂蜜黄油薯片,她也只是勉强尝一口,便摇摇头放下。
“格格,您别吓我啊…”桃都快急哭了,“要不…咱们再做点奶茶给皇上送去?皇上之前不是挺爱喝的吗?”
林晚晚苦笑一下,声音有些沙哑:“不了。皇上…现在大概最不想见到就是我,和我弄出来的任何东西。”那日胤禛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与冰冷,她是真的怕了。那是一条绝不可逾越的鸿沟。
养心殿里,气氛同样压抑。胤禛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批阅奏折的速度更快,脸色也更冷。御案上的奶茶依旧每晚都送,但他喝的时候,眉头总是无意识地蹙着,似乎总觉得味道不对,却又不出哪里不对。那种熟悉的、能让他紧绷神经稍微放松一点的慰藉感,好像随着那包被摔碎的薯片一起消失了。
苏培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敢多嘴半句。
这种诡异的平静,终于在几日后的常朝上被彻底打破。
议题原本是围绕着河南秋汛后的赈灾事宜展开。几位大臣正在禀报灾民安置、银粮调度的情况,一切按部就班。然而,就在议题即将结束时,左都御史鄂尔泰,那位曾指表格为妖术的老臣,突然手持玉笏,大步出列,声音洪亮却悲愤:
“皇上!臣有本奏!事关宫闱清誉、圣体安康,臣不得不冒死进言!”
胤禛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道:“讲。”
鄂尔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赴死一般,朗声道:“臣听闻,宫内近日盛行一物,名曰‘火锅’!此物性燥热,多用辛辣,久食易伤脾胃,更兼众人围炉共食,沸汤翻腾,唾沫交融,甚不卫生!有违圣人之道!且陛下近日操劳,龙体为重,岂可常食慈刺激之物?”
他这话一出,不少官员纷纷点头附和。他们早就对皇上沉迷火锅有所耳闻,只是碍于圣颜,不敢直言。如今有鄂尔泰这老顽固出头,自然乐得跟进。
“皇上,鄂大人所言极是!此物确实不宜多食!” “宫中饮食,当以清淡养生为上啊皇上!”
胤禛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就知道,这事儿没完。
鄂尔泰见有人声援,底气更足,声音愈发激昂:“更甚者,臣听闻此物竟源自冷宫!乃那林氏为蛊惑圣心所制!此女先是弄出妖图惑乱朝纲,后又以奇巧吃食引陛下沉溺口腹之欲!如今更胆大包,妄议科场!其心可诛!陛下!前朝妲己、褒姒之祸,犹在眼前啊!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废除火锅一物,永绝宫内!并将那妖…那林氏,严加管束,以正视听!”
“臣附议!” “臣等恳请陛下以龙体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
一时间,竟有十数名官员跪地附和,声势不。显然,这是经过酝酿的又一次集体发难,直指胤禛最近的“堕落”行径。
御座之上,胤禛的面色已是一片冰寒。他看着底下跪了一片的臣子,听着他们口口声声的“妖女”、“蛊惑”,那股被压抑了数日的烦躁怒火,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砰!”
他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墨纸砚齐齐一跳!巨大的声响在整个金銮殿内回荡,将所有嘈杂都压了下去!
胤禛霍然起身,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直射向跪在最前面的鄂尔泰,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清晰地砸在每个官员的耳边:
“鄂尔泰!朕看你是老糊涂了!”
鄂尔泰被骂得一愣,抬起头:“皇上…”
“闭嘴!”胤禛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厉声斥道,“朕吃什么,用什么,何时需要你们来指手画脚了?!一口火锅,就能动摇国本了?就能让朕变成昏君了?简直荒谬透顶!”
他一步步走下丹陛,来到跪着的官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语气冰冷而锐利:
“你们口口声声朕沉溺口腹之欲?此物误国?好!那朕今日就告诉你们!”
他猛地转身,指向御书房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朕近日批阅奏折,日均超过百份!河南水患、西北军粮、江南漕运…哪一桩哪一件朕耽搁了?哪一份奏折朕不是即刻批复,从未积压?!”
“你们只知道盯着朕吃了什么!你们可知朕批阅那些奏折要到几更?!没有那火锅提神暖胃,朕拿什么精力去应对这如山国事?!你们是想活活累死朕吗?!”
他这番“工作效率论”如同一声惊雷,把所有人都劈傻了!
鄂尔泰张着嘴,半不出一个字。他…他没想到皇上会从这个角度反驳!这…这让他怎么接?难道“皇上您不该那么勤政”?
其他跪着的官员也全都懵了,面面相觑。这理由…也太硬核了吧?!直接把个人嗜好拔高到了“为了更好工作”的高度?偏偏还无法反驳!谁不知道雍正帝是出了名的工作狂?
胤禛看着他们哑口无言的样子,冷笑一声,语气更加咄咄逼人:“至于卫生?朕用朕的专属锅子,独享一格汤底,干你们何事?至于源自冷宫?御膳房如今已是全程监制,用料、流程皆按御膳标准!还有什么问题?!”
真香の终极形态——工作效率论,横空出世,怼得所有言官哑口无言!
胤禛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面如死灰的鄂尔泰身上,一字一顿道:“鄂尔泰,你身为左都御史,不思为朕分忧,整日盯着朕的饭碗,捕风捉影,危言耸听!朕看你是太闲了!即日起,罚俸半年!回去给朕好好想想,什么是御史的本分!”
完,他根本不再看那些跪着的官员,拂袖转身,大步走回御座,声音恢复冰冷:“今日朝会到此为止!退朝!”
留下满殿文武,目瞪口呆地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皇上他…竟然为了口吃的…在朝会上发这么大脾气?还发得如此…理直气壮?这…这真是彻底没救了啊!
而已经走出大殿的胤禛,背对着所有人,脸上那层冰冷的怒意却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了口气的表情。
他终于,还是跨出了那一步。从暗中真香,到公开维护。
苏培盛跑着跟上,看着皇上紧绷的侧脸,心翼翼地问:“皇上…那今晚的宵夜…”
胤禛脚步未停,目光直视前方,仿佛随口吩咐,语气却不容置疑:
“告诉御膳房,今晚朕要批河南灾后重建的折子,时间长,费精神。”
“——给朕备个鸳鸯锅。辣锅要重麻重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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