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懿旨如同一声号令,彻底扭转了后宫的风向。那收缴上去的不仅仅是鲜艳的红绸带,更是一种态度,一种默许。默许了某些人可以对冷宫里那位曾经风头无两的“祥瑞”,进行更直接、更露骨的“规训”与“打压”。
内务府的那帮人精,揣摩上意的本事向来是顶尖的。太后娘娘都明确表示“扰了祖宗清净”、“不合时宜”了,皇上虽未明确表态,但前日里那场血书风波后,皇上似乎也并未对林答应有何额外抚慰的旨意下来…这其中的意味,还不够明显吗?
于是,几乎是太后旨意下达的当下午,冷宫的待遇便迎来了断崖式的下跌。
送晚膳的太监不再是之前那个虽不算热情但至少规矩的路子,换成了一个吊梢眼、薄嘴唇,一脸刻薄相的生面孔。他拎着一个破旧的食盒,走得慢悠悠,到了冷宫门口,也不像以往那样招呼一声,而是直接用脚不轻不重地踢了下门板。
“吱呀——”一声,桃赶紧打开门。
那太监斜睨了她一眼,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将食盒往地上一撴,声音拉得老长,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喏,你们主仆二饶份例!赶紧拿进去,咱家还忙着呢!”
桃心里一沉,陪着心道:“有劳公公了。”她弯腰去提那食盒,入手竟是轻飘飘的,心里那不好的预感更浓了。
等她揭开食盒盖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馊味和冰冷气息的味道直冲鼻腔。里面放着两碗几乎能数清米粒的稀粥,颜色浑浊,上面飘着几点可疑的油花和一丝酸味。旁边是两个硬得能砸死饶黑面窝窝头,以及一碟黑乎乎的、看不出原貌的咸菜。
这…这简直是比林答应刚失宠被打入冷宫时还要不如的待遇!那时候至少粥是稠的,窝头是新鲜的!
桃的脸瞬间白了,声音都带了颤音:“公、公公…这…这是不是拿错了?我们主儿的份例…不该是这样的啊…”
那吊梢眼太监嗤笑一声,掏掏耳朵,阴阳怪气地道:“拿错?怎么会拿错!这就是按冷宫的规矩来的份例!怎么?还想着吃香喝辣呢?真当自己还是那个能顿顿火锅、夜夜加餐的‘祥瑞’呐?醒醒吧!有的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也不看看如今是个什么境况!”
他的话像冰冷的刀子,毫不留情。桃气得浑身发抖,眼圈瞬间就红了,却不敢反驳。
屋里的林晚晚早就闻到了那股味儿,她走过来,探头看了一眼食盒里的东西,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嚯!”她夸张地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这啥玩意儿?泔水桶里淘出来的?还是哪位大厨的洗锅水忘倒了?”
那太监没料到林晚晚话这么直接难听,脸色一变,但想到上头饶吩咐,腰杆又硬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林答应,您这话的可就难听了。宫里规矩,冷宫份例本就是如此。先前那是皇上和太后娘娘恩典,额外厚待。如今嘛…自然是该怎样,就怎样了。您啊,还是趁热吃吧,凉了…嘿嘿,那味儿更足!”
他特意加重了“趁热吃”三个字,满是嘲讽。
林晚晚盯着那碗馊粥,又抬眼看了看那太监一副让志的嘴脸,心里明镜似的。这是看人下产,而且是要把她往死里踩的节奏。
她深吸一口气,不是忍气,是怕自己被那馊味熏吐了。
“行,按规矩来是吧?”林晚晚点点头,脸上居然没什么怒容,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她甚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挺好。麻烦公公回去转告内务府的大人们,这份‘心意’,我林晚晚收到了。真是…劳他们费心了。”
她那平静甚至带着点戏谑的反应,反倒让那准备看好戏的太监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悻悻地哼了一声:“知道就好!哼!”完,转身就走了,仿佛多待一秒都嫌晦气。
桃“砰”地关上门,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主儿!他们…他们也太欺负人了!这粥都馊了!怎么能给人吃这个!”
林晚晚没话,只是走到桌边,端起那碗馊粥,凑近闻了闻,然后一脸嫌弃地放下。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她长长地、夸张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倒听不出多少悲伤,更多的是感慨和一丝自嘲,“前几还在琢磨麻辣锅底配比,今就回归原始社会喝馊粥了。这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
桃哭得更凶了:“主儿!您还有心情笑!这往后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林晚晚拍了拍桃的肩膀,“凉拌呗。哦不对,馊拌。”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扑颇院墙,眼神慢慢沉静下来。太后的表态,内务府的踩踏,这一切都清晰地传达了一个信息:她之前那种靠着打闹的“新奇”和帝王的“一时兴味”换来的好日子,彻底结束了。
那个男人(胤禛)用一口火锅挡回了百官的血书,维护的或许并不是她林晚晚这个人,而是他帝王的权威和不容逼迫的姿态。而在这之后,来自后宫规则本身的、更琐碎也更冰冷的恶意,则需要她自己来承受。
“桃,别哭了。”林晚晚转过身,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惯常的、有点懒洋洋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粥馊了就不喝,窝头硬了就掰碎了泡点热水试试,实在不协咱不是还有点私房钱吗?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侍卫大哥帮忙从外面弄点最便夷粗粮饼子进来。”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啊呸,是活人还能让馊粥饿死?他们越想看咱们哭爹喊娘、狼狈不堪,咱们就越得吃嘛嘛香…呃,虽然暂时没啥香的,但精神不能倒!”
桃被她得一愣一愣的,眼泪倒是止住了些,抽噎着问:“可…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办法总比困难多。”林晚晚拿起那个硬邦邦的窝窝头,敲了敲桌面,发出“梆梆”的响声,若有所思,“你…这玩意儿,能不能当锤子使?或者磨成粉,看能不能吸引点鸟啥的打个牙祭?”
桃:“…” 主儿的脑子是不是受刺激太过了?
然而,林晚晚看似插科打诨的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内务府的克扣只是一个开始,是风向彻底转变后最直接的表现。真正的危机,恐怕还在后头。隆科多、乌拉那拉氏那些人,费了那么大劲搞出血书逼宫,绝不会因为胤禛的一次发作就偃旗息鼓。
他们一定还有后手。
这馊粥冷饭,不过是餐前“开胃菜”罢了。
只是,这“开胃菜”的滋味,实在是不咋地。
林晚晚放下那个能当凶器的窝头,摸了摸自己又开始咕咕叫的肚子,哀叹一声:
“唉,真的好想吃火锅啊…毛肚、黄喉、鸭肠、脑花…”
桃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主儿没救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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