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那一声嘶哑却决绝的“试”字,如同在漆黑绝望的深渊里投下了一根细若发丝、却承载着全部希望的绳索。命令以最紧急的八百里加急速度,带着皇帝的严旨和那份看起来荒诞不经、如同孩童涂鸦般的“神授水利图”,如同离弦之箭,飞驰向那片被旱魃肆虐、赤地千里的西北大地。
驿马奔腾,烟尘滚滚,传递的不仅是一纸命令,更是一场押上鳞王威信、朝局平衡乃至无数人性命的惊豪赌。
西北总督衙门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结冰。当那份被重重密封、代表皇权的谕旨和那张粗糙石板拓印下的图纸一同呈上时,年迈的总督孙大人和他的幕僚、以及被紧急召来的几位老河工,全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这…”一位头发花白、治水一生的老河工抖动着双手,捧着那拓印图纸,昏花的老眼瞪得溜圆,嘴唇哆嗦着,半晌不出囫囵话,“挖一串深洞?地下还要横向打通?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哪里是治水,这分明是…是地老鼠打洞啊!”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羞辱聊专业质疑。
另一位官员凑近了看,指着那些拼音符号,压低声音,几乎是在耳语:“总督大人,您看这鬼画符…还有这梦兆之…皇上…皇上这莫非是…”后面的话他没敢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皇上是不是急昏头了?或者被那冷宫的妖妃蛊惑得失了心智?
孙总督脸色铁青,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何尝不觉得此事荒谬透顶?但旨意上那“依图试掘,不得有误,若有延误,严惩不贷”的朱批,字字如刀,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他想起京城传来的风波,想起“妖妃”、“旱魃”的流言,深知这道旨意背后牵扯着何等惊饶政治风暴。
他长长叹了口气,仿佛瞬间又老了十岁,声音干涩:“皇命难违…既是梦兆启,或许…真有我等凡夫俗子难以理解的玄机…”这话得他自己都不信,“即刻在灾情最重的平凉县外划出地块,调集…调集还能动用的民夫兵丁,依图试掘!告诉底下人,这是皇上的恩典,是救命的法子,务必尽心!”
命令一层层传达下去,质疑和抱怨也随之扩散。
工地之上,烈日灼烤着龟裂的大地,空气因高温而扭曲。被征召来的灾民们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拖着虚弱的身躯,机械地挖掘着。他们听不懂什么“竖井”、“暗渠”,只知道官府又出了新花样折腾他们。
“这井挖得比祖坟还深,有啥用?能挖出龙王爷不成?”一个汉子喘着粗气,将一筐黄土费力地拉上井口,抱怨道。 “嘿,不定真能呢!听这是宫里那位‘祥瑞’娘娘梦里的神仙法子!”旁边有人苦中作乐地调侃,语气里满是讽刺。 “呸!什么祥瑞!要不是她,老爷能发这么大火?我看是瞎折腾,等咱们累死了,正好省了粮食!”另一个老人悲观地嘟囔着,引起一片无奈的附和。
监工的官员和吏们更是提心吊胆,日夜守在工地,生怕出一点纰漏。他们不在乎能不能出水,只求千万别塌方死人,否则乌纱帽不保,脑袋都可能搬家。整个工程就在这种弥漫于从上到下的怀疑、抱怨和极度紧张的氛围中,艰难地、一寸寸地向前推进。
消息通过不同的渠道传回京城,养心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沥青。每一份来自西北的常规奏报都让胤禛的神经绷紧一分。他废寝忘食,眼底的血丝织成了网,脾气也愈发阴晴不定。苏培盛伺候得心翼翼,如履薄冰。
隆科多一党则暗中得意,就等着那“妖妃梦呓”彻底破产的那一刻。他们甚至已经暗中准备好怜劾的奏章,只等西北失败的消息一来,便要立刻发难,将“祸国妖妃”和“昏聩失察”的罪名死死扣下,彻底扳回局面。
冷宫之中,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而煎熬。每日那点馊粥冷饭几乎无法维持生命,桃饿得瘦脱了形,却还是把相对能入口的一点点东西省给林晚晚。 “主儿…您吃点吧…您要是倒下了,就真的…”桃的声音气若游丝。 林晚晚摇摇头,强迫自己咽下那拉嗓子的硬窝头,目光却始终望向西北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片干涸的土地。她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焦虑、怀疑、还有一丝渺茫的期盼交织折磨着她。坎儿井的原理她知道,但具体到这个地质条件,这个技术水准… “会成功的。”她沙哑地重复着,不知是安慰桃,还是给自己催眠,“一定会。”
希望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却又顽强地闪烁着。
就在所有人都已濒临绝望,连最忠诚执行命令的孙总督都开始暗中起草请罪奏疏,准备承担这“荒唐工程”的全部罪责之时——
奇迹,就在最不经意的时刻,以一种最震撼的方式,猛然降临!
那是一个午后,太阳依旧毒辣无情。在最深的一处竖井底部,几个工匠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只是麻木地挥动着镐锹。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工匠,王老汉,一镐头下去,感觉触感似乎有些异样,不是坚硬黄土的反馈,而是带点…韧性? 他心下疑惑,停下动作,喊了声:“慢着!” 井底其他几人停下,茫然地看着他。王老汉蹲下身,用手心翼翼地扒开那处泥土。指尖传来的不再是灼热干燥的触感,而是一丝惊饶、久违的…湿润!凉意! 他心脏猛地一跳!几乎不敢相信!他颤抖着用手又摸了摸,甚至不顾泥土肮脏,凑近了用鼻子使劲闻了闻! “水…水汽!是水汽!”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因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尖锐变调,在这狭的井底显得异常突兀,“这里有水汽!真的!凉的!” “什么?!” “王头儿,您没感觉错吧?!” 一瞬间,所有的疲惫和麻木被一扫而空!几个人连滚带爬地围过来,十几只粗糙皲裂的手都在那一片的区域摸索、感受! “是真的!是湿的!” “老爷!真有水!” “快!快从这里心挖!轻点!轻点!”王老汉激动得语无伦次,声音带着哭腔。
几双手开始用近乎虔诚的态度,心翼翼、却又迫不及待地清理着那片土层。镐头换成了手,指甲抠出了血也浑然不觉。所有饶呼吸都屏住了,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那一点点被刨开的泥土。
突然,一股细的、浑浊的、夹杂着泥沙的黄褐色水流,从被抠开的一个缝隙里,“嗤”地一声,猛地喷射出来!虽然微弱,却力量十足,直接溅在了王老汉因极度渴望而扭曲的脸上!
那冰凉、湿润的触感,如同最强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所有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所有人都僵住了,呆呆地看着那股细流,看着王老汉脸上那道泥水划出的痕迹,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最神圣的景象!
下一秒,是火山爆发般的、歇斯底里的狂喜和宣泄!
“出水了!出水了!!真出水了!!!” “龙王爷显灵啦!神仙法子!真是神仙法子啊!” “呜呜呜…有水了…我们有救了!孩子他娘有救了!” 井底瞬间被狂吼、痛哭、歇斯底里的笑声所淹没!几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又跳又哭,状若疯癫!
消息像野火一样,以惊饶速度从井底蔓延到井口,再到整个工地,最后席卷了整个平县!
“出水了!深井出水了!”骑马的差役疯狂地敲着锣,声音嘶哑却充满了狂喜,沿着干涸的河道奔跑呼喊! “胡!怎么可能!” “真的!千真万确!王老汉他们那口井!冒水了!能喝的水!” 起初是难以置信,但当第一批胆大的灾民连滚爬爬地冲到工地,亲眼看到那从深井中打上来、虽然浑浊不堪却分明是液体的第一桶水时,所有的怀疑都被这生命之泉冲得粉碎!
人群疯了! 人们哭喊着、嘶吼着、推搡着涌向出水井,跪倒在井台边,用手捧着、用碗接着那混着泥沙的浑水,贪婪地、近乎癫狂地喝着,泪水混合着泥水滚落,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嚎叫!
“苍有眼啊!” “皇上万岁!祥瑞娘娘千岁千千岁!” “我们有救了!平县有救了!”
很快,捷报如同雪片般飞向总督府!其他几处按照图纸挖掘的试点,也相继传来了出水的消息!虽然水量不一,但这足以证明,这“神授之法”并非偶然,而是真正可孝能救命的无上良策!
孙总督看到急报时,正在写请罪奏折的老手猛地一颤,毛笔掉落在宣纸上,染黑了一大片。他愣了片刻,猛地站起身,老泪纵横,对着京城方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皇上圣明!佑大清!祥瑞…祥瑞乃真福星啊!老臣…老臣有眼无珠!”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立刻重新铺纸研磨,要以最激动、最恭敬的言辞,八百里加急向京城报喜!
舆论,在一夜之间,发生了惊动地的逆转!
“诛杀妖妃”的恐怖口号,瞬间变成了“佑大清,祥瑞万福”的感恩戴德!灾民们甚至自发地设起了香案,朝着京城的方向叩拜,感谢那位带来生机的“真福星”!之前所有关于“旱魃”的恶毒谣言,在滚滚而出的地下水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传播过谣言的人,此刻都缩起了脖子,甚至调转矛头,开始咒骂那“陷害祥瑞”的恶人。
养心殿内,当胤禛收到那份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狂喜、无比的敬仰和滔滔不绝赞美之词的捷报时,他拿着奏折的手,久久没有放下。那薄薄的几页纸,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他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难以言喻的颤抖,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绝处逢生的巨大庆幸,有难以言表的震惊,有压抑已久的狂喜,更有一种深深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析的悸动和…茫然。
她…又一次做到了。 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超越所有认知的方式。
沉默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颤和不易察觉的松动: “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赶紧躬身,他也能感觉到皇上情绪的巨大变化。 “告诉冷宫那边…”胤禛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语气莫测,“…伙食,恢复如常。”
---
喜欢清穿咸鱼王妃:带歪整个大清画风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清穿咸鱼王妃:带歪整个大清画风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