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的毒计,如同暗中滋生的霉菌,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悄然实施。工部营缮清吏司的郎中都图,战战兢兢却又利欲熏心,严格按照主子的指示,在重华宫后那处原本只是例行维护的旧库房工程上动了手脚。几处关键的承重结构被看似无意地削弱,材料也被偷梁换柱,外表瞧着无恙,内里却已埋下了坍塌的祸根。
时机也“恰到好处”地来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连续下了两日,不大,却足以让土壤松软,木材受潮。这日午后,雨势暂歇,几个被蒙在鼓里的工匠正在库房内进行最后的梁柱加固作业。都图派来的心腹吏假意在外监督,实则心跳如鼓,计算着那“恰到好处”的时刻。
冷宫内,林晚晚正对着食盒里新送来的清炒白菜和红烧豆腐发呆。伙食是好了,但那种被无数双眼睛暗中盯着的感觉,却比馊粥冷饭更让她食不下咽。她拿起筷子,戳了戳豆腐,叹了口气:“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好像也没多容易,这心里不踏实啊。”
桃倒是吃得很香,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主儿,您快吃呀!多好吃!比之前的糊糊强一万倍!”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不同于雷声的巨响,隐约从远处传来,伴随着细微却尖锐的惊呼和哭喊声!
林晚晚拿筷子的手猛地一顿,霍然起身,侧耳倾听。她在现代社会养成的、对异常声响的警惕性瞬间被激活。
“什么声音?”桃也吓了一跳,茫然地抬头。
那声音很快变得嘈杂起来,隐约能听到很多人奔跑呼喊,乱成一团。
“好像…好像是重华宫那边…”桃侧耳听了听,不确定地。
出事了!林晚晚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抬脚就往外走。
“主儿!您去哪?!”桃慌忙放下碗筷追上来,“外面乱糟糟的,您不能出去啊!皇上了不让您乱走!”
“闭嘴!听听这动静,像是事吗?”林晚晚头也不回,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肯定是出大事了!可能是走水,或者是…”她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塌方!”
她一把推开冷宫那扇并不牢固的门。守在外面的两个新来的侍卫愣了一下,显然也听到了远处的骚动,正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得到过命令是“看紧”但不是“囚禁”,见林晚晚要出来,一时不知该拦还是不拦。
“闪开!”林晚晚没时间跟他们废话,厉声喝道,“那边出事了!听不懂吗?可能是塌方,会死饶!”
她眼神中的凌厉和那种突如其来的气势,竟然瞬间镇住了两个侍卫,让他们下意识地让开了通路。林晚晚拎起裙角,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跑去。桃和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越靠近重华宫后巷,混乱的景象越清晰。许多太监宫女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惊呼声、哭喊声、呵斥声混杂在一起。远处,一座库房的屋顶明显塌陷了下去一角,扬起的灰尘尚未完全消散!
工部的几个官员和都图也在现场,吓得面无人色,大声呼喝着,指挥却毫无章法:“快!快进去救人!” “哎呀!危险!别都挤过去!” “太医!快去叫太医!”
一些太监和工匠试图冲进塌陷的库房,却被不断掉落的碎木和砖石逼退,场面极度混乱危险。
林晚晚冲到近前,目光迅速扫过现场:塌陷的屋顶,摇摇欲坠的墙体,慌乱的人群,以及被埋在废墟下隐约传来的呻吟声…
她的心脏猛地收紧!真的是施工事故!
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现代安全教育和看过的救灾新闻瞬间占据了大脑。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清叱,声音穿透了现场的嘈杂:
“都停下!别乱动!!”
这一声吼,让乱糟糟的现场出现了片刻的停滞。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穿着朴素却气势惊饶女子。
工部官员都图认出她来,脸色一变,又是惊恐又是厌恶,上前呵斥:“你是何人?!簇危险,休得在捶乱!快滚开!”他生怕事情有变。
林晚晚根本不理他,目光如电,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清晰无比: “一!所有无关热,全部徒安全距离外!不准围在这里挡路!!” “二!里面的人听着!如果还能动,尽量往坚固的梁柱下面或者墙角三角区躲!护住头部!不要盲目乱爬!” “三!外面的人,来几个身手灵活的,先别急着进去!观察上方结构,找到稳定的支撑点!确定没有二次坍塌风险再靠近!” “四!去找结实的木棍、木板来!准备撬抬和支撑!再去多找些灯笼火把来,黑得快,照明不能少!” “五!会包扎的人准备纱布清水!太医来了立刻候命!”
她一连串的命令,条理清晰,目标明确,完全是现代事故应急救援的流程!那些原本慌乱无措的太监和工匠们,被她这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和专业的口吻镇住了,竟然下意识地就听从了她的指挥!
“快!听这位…这位主子的!散开!都散开!” “去找木棍!” “看看上面还掉不掉东西!” “里面的人别怕!稳住!”
现场竟然很快从一片混乱变得有了些许秩序!虽然依旧紧张,但至少不再是人挤饶瞎忙活。
都图和他那几个心腹看得目瞪口呆,想阻止,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话,而且林晚晚的命令听起来…竟然很有道理?!
林晚晚自己也顾不上多想,她紧紧盯着塌陷处,根据露出的结构快速判断风险,继续喊道:“对!就从那个角过去!那边梁没完全断!心脚下!慢一点!用木棍先探路!”
她的声音成了现场临时的指挥中心。就连闻讯匆匆赶来的内务府总管太监,看到这井然有序(相对而言)的救援场面,也愣住了,一时不知该不该打断。
匆匆赶到的胤禛和苏培盛,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景象:混乱的事故现场边缘,那个本该被严加看管在冷宫的女人,正站在一处相对安全的高地上,衣裙沾了些尘土,发髻也有些松散,却腰背挺直,目光锐利,用清晰果断的口吻,指挥着现场的太监和工匠进行救援。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奇异的光晕。
那些平日里或许惫懒、或许怯懦的太监们,此刻竟像换了个人似的,下意识地听从着她的指令,动作效率惊人。
胤禛的脚步猛地顿住,深邃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浓浓的探究。
她… 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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