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坍塌事件的余波,在紫禁城深处震荡不息。工部上下风声鹤唳,尚书大人回府后就“病倒”了,郎中都图直接被下了刑部大狱,严加审问。虽然隆科多暗中使了力气,试图让他闭紧嘴巴,但皇帝的震怒和彻查的决心显而易见,这让隆科多一党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焦灼不已。
而那个原本处于风暴中心、被视为“灾星”的林晚晚,却因为一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救援和那匪夷所思却又无法反驳的《施工十不准》,处境变得微妙起来。
宫里的风向再次悄然转变。内务府送来的饭菜不仅恢复了正常,甚至偶尔还能见到一两道精致的点心。守门的侍卫态度愈发恭敬,虽然依旧不敢多话,但那眼神里的敬畏是藏不住的。甚至连桃出去打听消息,遇到的其他宫的宫女太监,也不再是避之唯恐不及,反而会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偷偷打量她。
“主儿,您奇不奇怪,”桃一边摆着晚膳,一边嘀咕,“现在外面那些人,看咱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还有人…您是什么‘女中诸葛’,能掐会算,还能未卜先知呢!”她这话时,带着点得意,又觉得有些好笑。
林晚晚夹了一筷子青菜,没什么胃口。“女中诸葛?”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看是‘事儿精’还差不多。走到哪儿,麻烦就跟到哪儿。”她心里明镜似的,这次的转机,靠的不是什么神机妙算,而是实打实的现代常识和一点点运气。但这种“不同”,在这个环境里,本身就是最大的原罪。
夜色渐深,冷宫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只有秋虫在墙角断断续续地鸣剑白日的喧嚣和惊险过后,一种巨大的疲惫和空虚感袭来。林晚晚屏退了桃,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望着边那轮清冷的弦月。
月光如水,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单薄而安静的轮廓。白日里的那份果决和锐利仿佛被夜色洗去,此刻的她,看起来异常脆弱,甚至带着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福
她无意识地轻轻哼起流子,那是一首她时候很喜欢的歌,旋律简单却带着一种倔强的力量。她哼得很轻,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注:此处用《孤勇者》歌词,符合前文设定,且其精神内核与林晚晚处境有契合之处)
哼着哼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抱着膝盖,把下巴搁在膝头,望着月亮出神。想家,想那个有 ifi、有外卖、可以肆意哭笑奔跑的时代。在这里,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每一次呼吸都要计算代价。
她并不知道,就在这冷宫院墙的阴影里,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已经静立了许久。
胤禛批阅完最后一本关于西北坎儿井进展的奏报,已是深夜。苏培盛伺候他褪下外袍时,他似乎无意地问了一句:“冷宫那边,今日如何?”
苏培盛心翼翼地回道:“回皇上,林答应那边一切安好,晚膳也用了一些。只是…似乎有些沉默,晚间一人在院中坐了许久。”
胤禛沉默了片刻,挥挥手让苏培盛退下。自己却鬼使神差地,换了一身常服,没有惊动任何侍卫,独自一人来到了冷宫之外。
他站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影里,如同蛰伏的猎豹,静静地注视着院内那个抱膝望月的女子。
他看到她没有白日里的锋芒,只有一身掩不住的落寞和孤单。听到她哼着那从未听过的、调子有些奇怪的旋律,那旋律里似乎藏着一种不肯低头的倔强,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那一刻,胤禛的心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极其轻微地拨动了一下。
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胸中涌动。是欣赏她白日的机敏果决?是好奇她那些匪夷所思的念头从何而来?是恼怒她总是能搅动风云?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她此刻脆弱模样的…怜惜?
他想起她站在废墟上发号施令的样子,想起她将藤筐扣在工匠头上“安全第一”的样子,再对比眼前这个月光下显得无比单薄安静的侧影…这巨大的反差,让他感到困惑,甚至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个女人,就像一本完全无法用常理揣测的书,每一次翻页,都带来意想不到的内容。她带来的麻烦数不胜数,可她似乎又总能歪打正着地…解决问题?甚至…推动一些他潜意识里觉得应该改变、却碍于祖制陈规而难以推动的东西?
他站了许久,久到露水打湿了他的肩头。
最终,他还是从阴影中缓步走了出来。
轻微的脚步声惊动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林晚晚。她猛地回头,看到月光下那道熟悉又陌生的明黄色身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站起身,有些慌乱地行礼:“皇上?”
胤禛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月光照亮了他一半的脸庞,另一半隐在阴影里,神情莫测。他没有叫她起身,只是目光沉沉地审视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进她那个离奇的灵魂深处。
两人之间隔着清冷的月光和无声的空气,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在蔓延。
良久,胤禛才开口,声音比夜风更冷,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白日那个默许她颁布《十不准》的人不是他:
“今日之事,朕已知晓。”
林晚晚低着头,心里打鼓,不知道他这话是褒是贬。
“你…”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很好奇?很懂得如何…减少伤亡?”
林晚晚拿不准他的意思,只能谨慎回答:“臣妾只是觉得,人命关,能少死一个人,总是好的。”
“人命关…”胤禛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语气莫名,“那你可知,在这紫禁城里,有时候,少死一个人,可能会引来更多的麻烦,甚至…死亡?”
他的话意有所指,冰冷而现实。
林晚晚心中一凛,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皇上的意思是,臣妾今日…又做错了?不该多管闲事?”
胤禛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继续用那种冰冷的、带着警告意味的语气道:“朕不管你那套‘安全第一’的道理从何而来,也不管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朕只告诉你一句——”
他上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目光锐利如刀,几乎要将她钉在原地:
“莫再妄动。”
四个字,冰冷,沉重,不容置疑。
“安安分分待在你这冷宫里。外面的事,不是你该插手,也不是你能插手的。否则…”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出口,但那股森然的寒意,已足以明一牵
完,他不再看她,仿佛多留一刻都会沾染麻烦,毅然转身,明黄色的袍角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很快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留下林晚晚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院门,许久没有动弹。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刺骨的凉意。
她慢慢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刚才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别的什么…原来,终究还是她想多了。
帝王的心,深似海。他今日可以默许你的“道理”,明日就可以用更冰冷的语气让你“安分”。
“莫再妄动…”她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又带着点讽刺的弧度。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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