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西山关。
太子褚宁周让一同来迎接的礼部众人在关中先行休息。
按照得知的消息，明后日各国使团才会陆续抵达岳西山关。
褚宁周独自走上那道石头垒筑的山门，眺望这大好河山。
一壶酒从身后递来，褚宁周回头看，那明朗英飒的女子正是秦瑜。
平兴侯世子秦瑜，自然在朝中得了闲职，不巧，正是礼部一个芝麻官。
此番倒霉地跟来，完全是因为皇帝那乱点鸳鸯谱的爱好，让她一并来迎接使团。
“酒，喝不喝?”
秦瑜见这太子一直愁眉不展的，怕这个心眼的，借着此处出差给她这个芝麻官寻什么错漏，很识趣且虚伪地来缓和一下关系。
褚宁周拒掉：“我是太子，在众人眼前要品行端正，要时刻清醒。”
“不喝就不喝。”秦瑜自己喝，“哎，你那皇帝老爹可传我去问话了，又是在提那完婚的事儿，虽然你替我隐瞒延期了四年，但我还是告诉你，这婚事绝无可能。”
褚宁周却一直很纳闷，他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何你这般抵触这桩婚事？”
秦瑜想都不用想，直接脱口而出：“我不喜欢加注在我身上的这些事和这些牵扯住我的名号，也不喜欢人人都要卑躬屈膝皇权在上的日子，就算你是太子，是王爷，又或者你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在这样的一个世界，我秦瑜都不会嫁与你，也不会把自己的一生托付在他人手郑”
褚宁周听着，眼底的忧愁却更盛。
“或许你是对的，生在皇家身不由己，更别提皇家妇。”
“哎！”秦瑜琢磨着，“我有时候真觉得奇怪，你爹到底是想让你当皇帝，还是想让王爷当皇帝?给了你太子位却不给你实权，还逼得王爷去抢兵权，给她皇位唾手可得的错觉，可真正抢到了却又害怕王爷，在你爹眼里，你们两个到底谁是磨刀石?谁是磨石刀?”
褚宁周苦笑：“圣心难测，孤要是能弄得明白，也就不至于到今日这地步。”
“好吧。”秦瑜坦言，“我与你也不是一路的，若非要有一个当皇帝，我还是押王爷，她做事比你狠。”
……
军心动摇，今夜，褚明禧坐镇军营。
烛火的光亮映在她的身上，侧面打出的阴影，让那双冰冷凶煞的眼睛一半隐藏在漆黑里。
“皇帝舍不得褚宁周这个仁贤太子，又恨其没有雷霆手段，给了褚成德褚成礼，成王、定王这样的封号，助刘家气焰磨砺太子，却发现越发不可控，让本王去平局，与其相争相杀，之后又舍不得本王手里的军权……现如今又要故技重施，让定王回京分一杯羹。”
站在她侧前方的汪峙，那个朝堂上人人喊打的权阉，此时一如当年守在献安殿外，也坚定地守在安王面前。
“只要殿下一声令下，臣誓死簇拥您为新主!这下无人敢置喙您半分!”
汪峙郑重无比。
这么多年来，守着这个秘密，如履薄冰艰苦万分，若不是当初他的私心，殿下本不用背负这么多……
可这些会过去的，直到殿下登上皇位那!
只要成为女帝，这下无人敢置喙半分。
如果有，那就全杀了!
汪峙在想什么，多年来一直朝夕相处的褚明禧很清楚。
她收敛眸光，垂眼看向桌案前的京城兵防图。
“还没到真正的时候，孤注一掷前，也必须要有退路。”
褚明禧可不想这条路上死太多人。
所以这条退路，必须稳妥，不出任何差错。
特别是母妃。
皇帝觉得高枕无忧，无非就是因为皇子的生母尽数被留在宫郑
“昭妃的死，让定王有了入京的机会，又恰逢这万邦来朝之际，惠妃杀人太过蹊跷，动机不足以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节骨眼上动手。”
“让康祥盯着惠妃，查查恭王当初进宫都干了什么？”
……
大战之后，江老将军伤及根本，苟活五年，如今已是风中残烛。
江家往安王府递了消息，是老将军快不行了，在弥留之际要见安王一面。
“安王来了……”
那床榻之上，是躺着的江老将军江广绍，他那些黝黑的皮肤在这些年里多了许多斑斑点点和褶皱。
双腿被截断，保住了命，却也活得生不如死。
屋内昏暗，还隐约有些闷臭，当初驰骋沙场战功无数的马上将军，如今却是解手都得要人搀扶……
江家人出去的时候，门被带上了，屋内只有褚明禧和江老将军。
褚明禧要去扶他靠坐而起，却遭拒绝。
最后她退却一旁。
“江老，漠北已然归于中原王朝国土，掌管那些城池的朝廷官员过几日便会到京，那些害您至茨人，无论是外敌还是内贼，我都替您杀了。”
褚明禧在告诉他，那些仇都报了个干净，无论生死，都无需抱有遗憾。
其余的，她也不知道该什么。
“好……好！”老者胸膛微微起伏，连呼吸都有些粗重，但其实已然到了只进气不呼气的地步了。
“安王良将也，往后……往后定能辅佐太子，护卫山河……”
褚明禧却因这句话而抬起那原先落寞的眼睛，眸光幽深。
“江老唤我来此，难道不是授业之师于弟子的最后嘱咐，而是怕我狼子野心么？”
老者那道沧桑的目光落在那少年亲王身上，眼中尽是悲怆：“安王，此乃老夫……忠言。”
“您也觉得，我不该夺位？”
为何？为何个个都要在她面前提及此事，为何就连这些传授她武艺兵法让她成为现在的安王的这些师傅们都要来劝诫她？
江老将军奄奄一息，似那风中残烛：“太子……贤明……”
“那本王呢！”褚明禧心中不服，“本王六岁启蒙，六岁习武，勤勉刻苦生怕落于人后任人宰割，片刻都未敢停歇！君子六艺治政兵法更是不输任何一个皇子！为国征战九死一生！到头来您却同我……我要受制于人？！”
“安王……谋权篡位者，会千秋万代遭人诟病……”
“那又如何？我褚明禧要的，不止是那九五之尊的位置，更是……”她低沉地出自己宏图野心。
而那后半句话话，陡然让江老将军瞳孔微缩。
“江老，您的后世子孙会看到的。”
褚明禧推开门扉，光透了进来，也披洒在她的身上。
老者复杂地望着那道义无反鼓背影，末了，却是欣慰地悄然沉沉睡去，再也不会醒来。
她朝后侧偏过脸，最终走出这屋子。
那江家众人跪在院郑
直到安王出那句——“江老将军，寿终正寝。”
院中才哭声四起，哀戚低泣。
少年亲王离去的背影后，是江家府门挂起的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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