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如同吝啬鬼收起的最后一枚铜板,彻底隐没在地平线之下。无星无月的夜空,像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绒布,沉沉地压在这片刚刚沉寂下来的修罗场上。唯有领地中央,那柄插入大地的青铜残剑,依旧散发着幽幽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暗红色微光,如同大地一道无法愈合的流血伤口,又似黑暗中唯一不肯屈服的灯塔,勉强驱散着周遭范围的浓稠黑暗与死寂。
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复杂得令人窒息。浓烈的、甜腻到发呕的血腥气是主调,混杂着龙息灼烧后的焦糊味、尸体开始腐败的淡淡异味、以及硝烟、尘土和草药混合在一起的、代表着生与死挣扎的怪异气息。偶尔有夜风掠过,卷起地上的灰烬和残破的布条,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凄凉。
深坑。
一个因悟空之前硬撼龙息,被恐怖力量反震砸落而形成的、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大撞击坑。坑壁泥土焦黑,布满放射状的裂痕,如同恶魔狰狞的笑纹。坑底,更是深深嵌入地面,残留着高温灼烧后的琉璃质福
在这片象征着极致冲击与毁灭的坑底中心,一个身影,微微动了一下。
是悟空。
他此刻的状态,堪称凄惨。原本金光熠熠、威风凛凛的锁子黄金甲,早已变得破破烂烂,沾满了干涸的泥浆与暗红色的血痂,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头上那顶标志性的凤翅紫金冠歪斜着,一侧的翅翼断裂,无力地耷拉着。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细密的伤口遍布,尤其是双臂,覆盖的金色鳞甲大面积碎裂、剥落,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甚至隐约可见森白骨骼的创口,那是强行抵挡龙息和投掷金箍棒留下的可怕代价。
他脸朝下趴在冰冷的坑底,大半张脸都埋在焦黑的泥土里,只有些许金色的绒毛露在外面,沾满了尘土。一动不动,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仿佛已经与这片死寂的废墟融为一体。
时间,在这深坑之中,仿佛流逝得格外缓慢。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
突然,他的一根手指,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那覆盖着金色绒毛、指甲尖锐的手掌,开始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试图攥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生锈的机括在强行运转。手掌下的焦土,被无意识地抠出几道深深的划痕。
痛!
无边无际的剧痛,如同苏醒的潮水,从四肢百骸,从每一寸肌肤,从每一根骨骼深处,疯狂地涌向他的大脑!那不是单纯的物理创伤带来的疼痛,更夹杂着强行催动力量导致经脉撕裂的反噬之痛,以及硬撼龙威、神魂受创的阵阵眩晕与撕裂感!
他的身体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想要在这冰冷的黑暗中继续沉睡,以躲避这足以让任何生灵崩溃的痛苦洪流。
但,就在这意识的混沌深渊之中,一点微弱的、却无比执拗的火焰,始终未曾熄灭。
那火焰,是颜色。
是那个总爱板着脸、揍他屁股,却又会在他饿肚子时默默递来果子的“爹”,吐血倒飞时,嘴角那抹刺目的淡金。
是那个吵吵闹闹、跟他抢果子吃的不点弟弟,昏迷不醒时,脸上那令人心悸的惨白。
是那个总是笑眯芒给他补衣服的约翰老头,背心上那支乌黑短矢尾羽的暗红。
那火焰,是声音。
是黑龙长老那嚣张跋扈、震耳欲聋的咆哮。
是龙息喷吐时,毁灭性能量撕裂空气的尖啸。
是金箍棒与龙爪、与龙息碰撞时,发出的不甘与悲鸣。
是……他自己喉咙深处,发出的那一声声充满野性与不屈的怒吼!
“爹……”
“弟弟……”
“坏龙……”
“打……”
“饿……”
破碎的、混乱的意念,如同破碎的琉璃碎片,在他混沌的识海中疯狂冲撞、组合。
不能……睡!
一个强烈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近乎沉沦的意识!
俺老孙……不能就这么趴着!
“呃……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破碎肺叶中挤出的痛苦呻吟,从他埋在土里的口中传出。他整个身躯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对抗剧痛和虚弱所付出的巨大努力。
他尝试抬起头,脖颈处的肌肉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却感觉头颅重若山岳,仅仅是抬起一寸,就耗尽了刚刚凝聚起的所有力气,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或许是血水)瞬间浸湿了额前的绒毛。
“噗!”他猛地侧过头,吐出一大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淤血,呼吸这才稍微顺畅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猛烈的咳嗽和全身骨骼仿佛散架般的剧痛。
他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伤势,带来钻心的痛楚。黑暗中,他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感受到身下冰冷的泥土,闻到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和焦糊味,听到自己心脏如同破鼓般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
失败了吗?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源自灵魂本源的不甘与桀骜,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爆发!
凭什么?!
凭什么那大黑虫子可以嚣张?!
凭什么爹和弟弟要受伤?!
凭什么约翰老头那样的人要死?!
凭什么……俺老孙要趴在这里?!
“我……不……服!!”
一声沙哑到极致、却蕴含着撕裂一切阻碍意志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这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震得坑底的细微尘土都微微跳动起来!
随着这声低吼,他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眸,猛地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原本灵动跳脱、时而懵懂时而狡黠的金色眼眸,此刻仿佛被投入了熔炉,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与不屈的战火!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燃烧,不再是单纯的野兽般的狂暴,而是沉淀下了一种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直指本源的森然战意!那光芒,并不炽盛,却凝练如实质,如同两盏在幽冥中点燃的复仇之火,坚定,执着,永不言败!
“咔吧……咔吧……”
他双手猛地撑住身下的焦土,不顾双臂那几乎要再次碎裂的剧痛,开始一点一点,试图将沉重的身躯支撑起来。肌肉纤维在哀嚎,骨骼在呻吟,伤口崩裂,新鲜的血液渗出,与干涸的血痂混合在一起。他的动作缓慢得如同慢放的镜头,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剧烈的颤抖和压抑不住的闷哼,汗水(血水)如同溪流般从他额角、鬓边滑落,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失败了,就再来!
手臂支撑不住,就用膝盖顶住!
一次,两次,三次……
他脑海中没有任何复杂的念头,只有一个最原始、最纯粹的执念——站起来!从这里出去!爹和弟弟还需要他!那些坏虫子可能还会再来!
就在他挣扎的过程中,他体内那微弱得几乎熄灭的斗战意志,仿佛被这极致的不屈所引动,开始自行缓缓流转。丝丝缕缕微弱的气流,从他破损的经脉中艰难地滋生,虽然无法修复严重的伤势,却如同润滑剂般,支撑着他完成这看似不可能的动作。
同时,他感觉到,身下这深坑之中,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他自身力量隐隐共鸣的奇异气息。那是他之前硬撼龙息时,金箍棒与龙族力量碰撞后,散逸的部分能量碎片,以及这片神陨之地本身蕴含的某种混乱而古老的气息。他的身体,仿佛一块干涸的海绵,在本能的驱使下,开始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汲取着这些驳杂的气息。
不知尝试了多少次,失败了多少次。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依靠着双膝和一只颤抖不止的手臂,艰难地、摇摇晃晃地……将上半身撑离霖面!
他单膝跪在坑底,另一条腿还无力地拖在地上,仅存的手臂死死抵住地面,支撑着不住摇晃的身体。他抬起头,望向坑外那片被残剑微光映照的、模糊的废墟轮廓,燃烧着金色战意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的迷茫,只有一往无前的坚定。
“还……没完……”
他喘息着,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份力量福
他目光转动,开始在地上逡巡,像是在寻找什么。
很快,他的目光定格在坑底角落,那半截斜插在焦土症同样布满裂痕、黯淡无光的金箍棒上。
看到棒子的瞬间,他眼中那燃烧的战意,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忍受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用那只还能动的手臂,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下半身,一点一点,如同受赡野兽般,朝着金箍棒的方向,艰难地爬去。
每移动一寸,都像是在刀山上翻滚。
焦土摩擦着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虚弱的身体不断发出抗议,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没有停下。
终于,他爬到了金箍棒旁边。他伸出颤抖的手,一把抓住了那冰冷、粗糙的棒身。
在握住金箍棒的刹那,一股微弱的、却血脉相连的暖意,从棒身传入他的掌心,仿佛是他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在回应着他的呼唤。
“老……伙计……”他低声喃喃,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棒身上,感受着那丝微弱的联系,“俺……俺老孙……还没输……”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喘息了许久,似乎在积蓄着最后的力量。
然后,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坑外那逐渐被晨曦染上微光的空,燃烧的金眸中,倒映着新的一。
他要用这半截棒子,撑着这具残躯,从这深坑之汁…
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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