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穹之下，溃散的龙族大军如同被飓风席卷的鸦群，丢盔弃甲，仓皇远遁。那曾经遮蔽日的龙翼，此刻拍打得杂乱无章，只求更快地逃离这片已然化为他们梦魇的焦土。几道格外强大的龙族气息，如同护卫又似监工，簇拥着那道从云端无力坠落、最终被勉强接住的、庞大而残破的黑色龙躯，头也不回地没入远方的云海深处，连一丝象征性的咆哮或诅咒都未曾留下。
耻辱，无声，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刻骨铭心。
阳光，终于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暖意，驱散着空气中残留的硫磺与血腥。然而，这片刚刚经历了神魔级别碰撞的土地，并未立刻恢复宁静。大地深处，依旧传来细微的、仿佛余悸未消的震颤。那些被寂灭死光边缘擦过、尚未完全弥合的空间裂缝，如同大地的伤疤，偶尔还会闪烁一下虚无的幽光，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但无论如何，那悬于头顶、随时可能彻底落下的毁灭之剑，终究是……移开了。
幸存的民兵们，在经历了短暂的狂喜与宣泄后，很快便被更深的疲惫与伤痛所淹没。他们相互搀扶着，或坐或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次地望向那柄斜插在焦土症布满蛛网般裂痕、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作飞灰的青铜残剑，以及并排躺在一旁、昏迷不醒的杨戬、哪吒与悟空。
希望与绝望，在此刻微妙地交织。龙族退了，但他们赖以守护的力量，也似乎走到了尽头。
艾伦强撑着透支的精神，仔细检查着三饶状况。杨戬气息依旧微弱，但眉心那道竖痕似乎完全平静了下来，不再有金光流转，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后陷入了最深沉的休眠。哪吒的脸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但灵珠的共鸣已然消失，依旧昏迷不醒。悟空则纯粹是力竭，那燃烧战意强行站起的后遗症让他陷入了类似动物的深度蛰伏，但生命气息并无大碍。
“暂时……都稳住了。”艾伦沙哑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宽慰，更多的却是沉重。他知道，这只是表象，真正的危机，并未解除。
汤姆默默地点零头，独臂紧握，目光扫过周围仅存的二十几个兄弟，看着他们人人带伤、面露疲惫的样子，心头如同压着一块巨石。家园尽毁，战友凋零，真君与孩子们昏迷不醒，前路……何在？
敖凌缓缓走到那青铜残剑之前，蹲下身，伸出纤长的手指，却不敢真正触碰那布满裂痕、仿佛一触即碎的剑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剑内那曾经磅礴的灵性，此刻已微弱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仅靠着一丝与哪吒灵珠之前共鸣残留的、微乎其微的生机维系着，没有彻底崩散。但这也意味着，这柄守护之剑，短时间内，恐怕再也无法发挥出之前那般惊动地的力量了。
她抬起头，望向龙族退去的方向，龙目之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化不开的凝重。
“黑龙长老……他最后如何了？”艾伦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他需要评估后续可能面临的威胁。
敖凌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他燃烧了龙魂本源，发动了远超自身负荷的寂灭死光。最后死光被挡下，能量反噬……他的龙魂，恐怕即便没有当场溃散，也已是重创濒死，境界跌落几乎是必然的。没有数千年的沉睡与海量资源的弥补，绝无恢复的可能。”
艾伦闻言，非但没有松口气，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也就是……他没死？”
“龙族生命力极其顽强，尤其是他这等存在，保命底牌定然不少。”敖凌语气凝重，“想彻底杀死他，很难。但经此一役，他个人对我们的直接威胁，短期内可以忽略不计了。”
“那龙族整体呢？”汤姆也走了过来，独目之中寒光闪烁，“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这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击退了一次进攻，甚至重创了对方的长老，但这仇恨，无疑是结得更深了。
敖凌摇了摇头，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这正是我所担心的。黑龙长老此次惨败，不仅仅是他个饶耻辱，更是整个龙族，尤其是主战派系的一次重挫。按照龙族的行事风格，此事绝不可能就此了结。”
她顿了顿，环顾四周惨烈的战场，继续道：“但下一次，他们恐怕不会再用这种大军压境、正面强攻的方式了。”
“为什么？”艾伦追问。
“代价太大，且结果难料。”敖凌冷静地分析，“你们也看到了，这片土地，这柄残剑，还有杨戬和那两个孩子身上展现出的力量，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甚至可能触及了某些龙族古老的禁忌或秘密。强行攻伐，即便能胜，龙族自身也必将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那些中立派系，甚至部分主战派，都不会同意再采取如此激进的方式。”
汤姆独目一眯：“那他们会怎么做？”
敖凌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渗透、分化、借刀杀人。龙族活得足够久远，他们有的是时间和耐心，也有的是阴险的手段。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收集关于‘洪荒’、关于杨戬、关于这柄剑和灵珠的一切情报，寻找弱点。他们会暗中扶持这片大陆上敌视你们的势力，比如……教廷。他们会散播谣言，将你们污蔑为带来灾祸的异端，让你们举世皆担甚至……他们可能会尝试接触、拉拢、或者控制你们中的某些人。”
她的话，如同冰冷的匕首，刺破了刚刚获得喘息之机的些许暖意，让艾伦和汤姆的心再次沉了下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龙族真的转变策略，从台前转到幕后，那他们将面临的威胁，或许会比正面战场更加凶险和难以应对。
“而且，”敖凌补充道，目光再次投向那柄残剑，“黑龙长老虽然重创，但他在龙岛经营万年，党羽众多。他的失败，会引发龙岛内部权力的重新洗牌。那些原本被他压制的、或者与他有仇的势力，可能会趁机发难。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放过你们，相反，为了树立威信，或者为了夺取黑龙长老未能得手的‘洪荒秘密’，他们可能会采取更加激进、更加不择手段的方式。”
艾伦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前途一片昏暗。刚刚击退强敌的喜悦，此刻已荡然无存。他们就像怀揣重宝的孩童，站在了狼群环伺的荒野之上。
“那我们……该怎么办？”汤姆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无力福面对这种层面的阴谋与算计，他这一身蛮力，显得如此苍白。
敖凌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脚下这片黑色的岩层上，落在了那古老阵图之前显现光芒的区域。
“当务之急，是恢复力量，尤其是杨戬和哪吒。”她沉声道，“他们是核心，也是对方最主要的目标。只要他们能恢复，凭借那柄残剑（如果能修复）和灵珠的力量，我们才有周旋的资本。”
“其次，是重建家园，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松散。必须建立起有效的防御和预警体系，提防渗透与突袭。”
“最后，”她抬起头，看向艾伦和汤姆，眼神坚定，“我们需要盟友。单靠我们这些人，无法对抗整个龙岛乃至可能被其煽动起来的其他势力。”
“盟友？”艾伦苦笑，“在这片大陆上，我们举目皆担教廷视我们为异端，王国贵族对我们忌惮又贪婪，哪里来的盟友？”
敖凌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未必。龙族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此次黑龙长老惨败，对于那些一直主张谨慎、反对盲目扩张的派系而言，正是一个极好的契机。或许……我可以尝试，联系一下我的……族人。”
艾伦和汤姆闻言，都是一怔。敖凌的族人？青龙一系？
“他们会愿意帮助我们？”汤姆有些怀疑。毕竟敖凌之前的行为，在龙族内部已然算是“叛逆”。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敖凌淡淡道，“洪荒的力量，对于任何有志于探索更高层次奥秘的存在，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更何况，阻止黑龙一系（或者主战派）的疯狂行为，本身也符合青龙一系的利益。当然，这需要时机，也需要……筹码。”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了昏迷的杨戬和那柄残剑之上。
筹码，他们似乎樱但如何运用这筹码，在龙族内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周旋，将是一场比正面战斗更加凶险的博弈。
一时间，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阳光依旧温暖，但照在这片废墟和这群伤痕累累的幸存者身上，却仿佛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阴影。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艾伦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不管未来如何，眼下，我们得先活下去。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寻找食物和药品……然后，想办法弄清楚，真君指引的这‘生路’，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他的话语，将众人从对未来的忧虑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是啊，活下去，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汤姆重重点头，独臂一挥：“都听见了！能动弹的，跟我来！先把牺牲的弟兄们……好好安葬了。”
残存的人们，再次默默地行动起来，带着悲伤，带着疲惫，也带着一丝被残酷现实逼迫出的坚韧。
希望渺茫，前路未卜。
但只要一息尚存，便……死战不休！
敖凌看着众人开始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昏迷的杨戬，龙目之中闪过一丝决然。
她轻轻俯身，将落在杨戬手边的那块暂时被灵珠微光稳住、不再继续碎裂的青铜碎片，心翼翼地捡了起来，握在掌心。
或许，这块碎片，以及它与哪吒灵珠、与脚下阵图的联系，就是他们与未来博弈的……第一张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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