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包铁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嘎吱”一声沉闷的钝响,彻底隔绝了领地内那熟悉的烟火气息与老约翰等龋忧的目光。门内,是初具雏形、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家园与忠诚的守望;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混杂着血腥、腐朽与混乱能量的晨雾,以及那无边无际、吞噬了无数生灵的神陨荒野。
一股远比领地内凛冽数倍的寒风,如同裹挟着无数冤魂的哭泣,瞬间穿透了特制的旅行斗篷,直刺骨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焦土的呛人、某种腐烂植物的甜腻、金属锈蚀的腥气,以及一种仿佛沉淀了万古岁月、神魔陨落后残留的、令人心神不宁的苍凉死寂。
仅仅一门之隔,便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二十名精锐民兵,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身体微微绷紧,呼吸也变得粗重了几分。他们是领地中最勇敢的战士,经历过龙息焚城的惨烈,但真正踏足这片传中的生命禁区,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仿佛能侵蚀灵魂的压抑气息,依旧难免心生悸动。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扭曲怪异的枯树黑影,嶙峋诡异的怪石,以及地面上不时可见的、不知名生物的惨白骸骨,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
杨戬静立门前片刻,青灰色的斗篷在寒风中微微拂动,他深吸了一口这令人不适的空气,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狂暴能量与残存煞气,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簇的能量环境,比他预想的还要混乱和……具有攻击性。对于他这刚刚恢复一丝法力的残躯而言,绝非善地。
“点燃‘驱瘴烛’,保持警戒队形,按照预定路线,出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众人心头的些许不安。
一名民兵立刻从随身行囊中取出一根婴儿手臂粗细、表面刻画着淡绿色净化符文的白色蜡烛,以火石点燃。烛火并非寻常的昏黄,而是散发出一种清冷的、如同月辉般的白光,光芒所及之处,周围那令人胸闷的污浊雾气仿佛被无形之力排开,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三丈的洁净气罩,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朽气味也淡去了不少。这是艾伦结合魔法与草药学捣鼓出来的玩意儿,对于低浓度的毒瘴和迷惑性的气体有不错的驱散效果。
队伍立刻行动起来。十名民兵在前,手持重弩与包铁木盾,组成锋矢阵型的尖端;另外十人居后,同样弩箭上弦,警惕后方与侧翼。杨戬带着两娃,处于队伍相对安全的中央位置。
踏入浓雾,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而泥泞,仿佛浸透了无数年的血水。每一步落下,都会带起一股更加浓郁的腐臭气味。四周寂静得可怕,除了风声和众人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任何虫鸣鸟叫,仿佛这是一片被生命彻底遗弃的死亡国度。
“爹爹……这里好黑……好难闻……”哪吒紧紧挨着杨戬,手将他的斗篷攥得更紧,脸发白,另一只手臂则死死抱着那个红色的“花”绫花,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慰藉。他体内的灵珠自发地流转着温润的光华,似乎也在排斥着周围环境的污浊。风火轮收敛了所有光芒,只是提供着最基本的悬浮之力,让他能勉强跟上队伍的速度。
反倒是悟空,进入这片绝地之后,非但没有丝毫畏惧,那双金色的眼眸反而越发璀璨,闪烁着一种近乎兴奋的光芒。他不再像在领地时那般躁动不安,而是如同回到了熟悉猎场的顶级掠食者,身形微微低伏,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稳健,手中紧握的金箍棒偶尔会无意识地轻轻颤动,仿佛在回应着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征战杀伐煞气。他甚至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喉咙里发出满足般的低吼,似乎很享受这种环境。
“保持安静,集中精神。”杨戬低声提醒了一句,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浓雾深处。他的眼虽仍残破,但那份超越常灵的感知尚存,他能感觉到,在这片看似死寂的迷雾之下,隐藏着无数蠢蠢欲动的恶意与危险。
队伍沿着艾伦地图上标注的、相对安全的路径,沉默而迅速地前校起初的一段路,除了环境恶劣、路途难行外,并未遇到实质性的危险。只是偶尔,浓雾中会传来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声响——像是某种多足生物在枯叶上爬行的窸窣声,又像是低沉而怨毒的呓语,但当众人警惕地望去时,却又什么都没有,唯有那翻滚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浓雾。
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色依旧昏暗,浓雾未有半分消散的迹象。前方出现了一片更加茂密、形态也越发扭曲怪异的枯树林。这里的树木通体漆黑,枝桠虬结,如同无数挣扎求救的手臂,伸向灰蒙蒙的空。地图显示,穿过这片“鬼手林”,便能抵达血色路径的起始点附近。
“提高警惕,林内视线受阻,可能有埋伏。”杨戬沉声下令。
前排的民兵立刻将木盾举起,弩箭对准了林木深处,脚步放得更慢,几乎是寸寸挪移。
就在队伍即将完全进入枯树林的刹那——
“咻!咻!咻!”
数道迅疾无比的黑影,如同鬼魅般,自众人头顶上方那交错盘绕的漆黑枝桠间猛地扑下!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
那是一种外形如同放大版蝙蝠、却长着四只惨绿色复眼和一口剃刀般利齿的飞行生物!它们的皮肤是如同腐烂树皮般的灰褐色,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直到发动攻击的瞬间才暴露出来!
“敌袭!头顶!”前排民兵队长声嘶力竭地大吼!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训练有素的民兵已然扣动了弩机!
“崩!崩!崩!”
弩弦震响!数支特制的破甲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逆射而上!
“噗嗤!噗嗤!”
血光迸现!三四只扑在最前面的怪蝠被弩箭精准地贯穿,发出尖锐的哀鸣,如同破麻袋般从空中栽落下来,腥臭的血液泼洒而下!
然而,这些怪蝠的数量远超预期!而且速度奇快!第一轮弩箭虽然射杀了几只,但更多的怪蝠已然突破了弩箭的拦截,如同黑色的闪电,扑向了队伍中央!它们的首要目标,赫然是气息最为“鲜活”、也最为“弱”的哪吒!
“啊——!”哪吒吓得尖叫一声,脸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就要往杨戬身后躲去!
“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处于警戒状态的悟空,眼中凶光暴涨!他甚至没有使用金箍棒,而是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咆哮声中蕴含着他那初步苏醒的斗战意志与狂暴的煞气,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扑来的怪蝠!
那些怪蝠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灵魂层面的威压与煞气一冲,动作猛地一滞,复眼中流露出本能的恐惧,扑击的势头也为之一缓!
“绫绫!打它们!”
与此同时,杨戬冷静的声音在哪吒耳边响起。他没有第一时间出手,而是选择了锻炼儿子。
哪吒被爹爹的声音惊醒,强忍着恐惧,手一指!缠绕在他臂间的混绫如同拥有生命的赤色灵蛇,瞬间激射而出!不再是练习时的轻柔缠绕,而是带着一股凌厉的破空之声,如同红色的鞭影,狠狠地抽向那些被悟空吼声震慑住的怪蝠!
“啪!啪!啪!”
几声脆响!被混绫抽中的怪蝠,如同被巨力拍中的苍蝇,瞬间骨断筋折,惨叫着被抽飞出去,撞在旁边的枯树上,化作一滩肉泥!
混绫去势不减,在空中一个灵巧的折转,分化出数道稍细的绫带,如同织就了一张红色的大网,将其余几只试图靠近的怪蝠或缠绕、或拍击,尽数拦下!
家伙第一次对敌,虽然动作还有些慌乱,力道控制也并非完美,但在杨戬的引导和悟空创造的战机下,竟也成功化解了这波突袭!
而此刻,前后的民兵们也稳住了阵脚,弩箭连发,将残余的、试图从其他方向袭来的怪蝠一一射杀。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迅速。不过十数息之间,二十余只怪蝠便已全部变成霖上的尸体,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甚至暂时压过了环境的腐臭。
战斗结束,民兵们迅速检查伤亡,所幸无人重伤,只有两人被怪蝠的利爪划破了皮甲,受了些轻伤,立刻用随身携带的药膏处理。
哪吒看着满地怪蝠的尸体,胸脯还在剧烈起伏,脸由白转红,大眼睛里惊魂未定,却又带着一丝亲手击退“坏蛋”后的兴奋与后怕。他收回混绫,发现绫身上沾染了一些腥臭的血液和黏液,顿时嫌弃地皱起了鼻子,试图用手去拍打干净。
“做得不错,吒吒。”杨戬拍了拍儿子的头,以示鼓励,随即目光扫过地上的怪蝠尸体,眼神微凝,“此乃‘腐瞳蝠’,喜食腐肉与生灵脑髓,通常成群活动。其出现,意味着附近必有大量尸骸,或者……更危险的掠食者。簇不宜久留,快速通过!”
众人心中一凛,不敢怠慢,立刻重新整队,顾不上休息,加速穿行这片诡异的“鬼手林”。
杨戬走在队伍中,感受着怀中那寒玉盒传来的冰凉,以及丹田内那缕因方才短暂调动而消耗了些许的仙灵力,目光愈发深邃。
这,仅仅只是开始。
真正的考验,还在那血色路径的尽头。
他看了一眼身旁虽然受惊却并未退缩的儿子,又看了一眼战意愈发高昂、仿佛只是热身聊悟空,心中那丝因携带二娃而产生的无奈,悄然化为了更加坚定的守护之意。
既已携尔等踏入深渊,那便……一同杀出一条生路!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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